皇后毕竟是赵永宁的母亲,她贵为皇后也罢,冷宫度日也罢,凤鸣笙待她,从来温良恭谨。
而皇后也一向和蔼待她,纵然在冷宫处境艰苦,也从不曾抱怨,只是微笑着宽和。
纵是赵永宁一朝登基,她恢复自由,重回尊贵之位,也照旧笑的温柔可亲。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朝夕,就能翻脸无情,下了诛杀的旨意。
怎么也想不到,李氏覆灭,她竟能恨上凤氏。更想不到,她能把这扭曲的恨意藏在温柔可亲的面孔下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啊。
曾经的她被那错付的痴心蒙了眼,才能看不清皇后和善的面容下从不曾褪色的恨意。
可如今,莫说十二年,就是十二天,凤鸣笙也不会再给。
他日李氏谋逆案发,皇后连冷宫都去不得,必须死。
醒来时,依稀有人拿了帕子在眼角擦拭。
凤鸣笙睁开眼,就见母亲沈氏坐在床边,关切的询问:“阿音,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和娘亲说说,说出来就不会不开心了。”
“只是想娘亲了。”凤鸣笙眨眨眼,抹去眼中的水汽,扑入沈氏怀中撒娇,“阿音都半年多没见过娘亲了,每天可想您了。”
“娘也想阿音。”沈氏抱紧她,很是心疼,“除了你刚生下来那会,娘还从没和你分开这么久,这些天可把我想死了。”
“我生下来那会不在娘身边吗?”
凤鸣笙倒第一次知道这事,很是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嗯。”沈氏点点她的额头,说的自豪又骄傲,又带一点很浅的遗憾与酸楚,“他们说,我的阿音是天上的凤凰转世,是至尊至贵之命,要聆听清净无暇的梵音,才能安然长大。”
“所以呀,你刚生下来时,就送去了栖凤庵,直到满了两岁,才被送回我身边。”
“栖凤庵?”
凤鸣笙呢喃,这名字取得倒有些奇怪。
“是为着你特意改的。”沈氏笑的温和,“阿音,起来吃些东西吧。”
在皇宫食不知味,也没怎么吃东西,沈氏一说,倒还真有些饿了。凤鸣笙也就不再想这些事,应声起了身。
翌日天气晴朗,沈氏身体还有些不大爽利,但见了女儿,精神已是好了大半。
宫中的赏荷大会,凤鸣笙原想让母亲在府里歇着。但沈氏初见了女儿,自是半刻也不愿分开,两人还是一起去了。
宫中的荷花开的着实不错,可说是赏荷,倒不如说是赏人。
既是皇后开的宴,长安城里数得上的贵妇自是都带着自家锦衣盛妆的女儿袅袅而来,同相熟的人说些客套或是体己话。
沈氏到了长安虽已半年多,到底大半时间都病歇在府里,同长安城的贵妇人们并没多大交情。纵然有知道她们的身份有心想要攀交情的,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思再活泛些的,能凑上去说上那么两句,被沈氏软言软语的说回去后,也都知情识趣的不再上前攀谈了。
皇后盛装华服的来了,却也只说了些场面话,就只留了命妇们在荷塘边说话,说是别拘着闺阁女子的性子,让凤鸣笙这些小辈单独去御花园赏花去。
因体贴凤鸣笙才来长安,皇后特地单派了一个宫女照顾凤鸣笙,也好同她介绍周边的贵女们。
可其实,在长安那么多年,凤鸣笙早已将她们熟记于心。
而她唯一所在意的,不过是不远处一人独坐的肃王之女,容嘉郡主赵含姿。
赵含姿比记忆中的模样要小得多,清丽的容颜笑得很浅,仍是那样,外表柔弱的模样。
可凤鸣笙知道,她柔弱的外表下,也有着那样执拗到近乎飞蛾扑火的疯狂。
她朝赵含姿走去。
走至中途,却有不想再看见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盛装华服的少女有着艳丽的面容和骄傲的笑,连语气都带着高高在上的高傲:“你就是冀国公家的凤姑娘?”
是谁在她耳边说“简词犯大逆之罪,处车裂之刑”,又是谁把云沉脏污却带笑的头颅扔在她面前,凤鸣笙只能用力攥紧手,抑制住从心底泛起来的杀意。
身为当今皇后最宠的侄女,又蒙陛下青眼,堪称宠冠帝京的第一名门贵女,李兰若自然有高傲的资本。
只是,自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少女,哪怕从小长于这尔虞我诈的宫城,掩饰神情的本领还是差了些。
以至于,凤鸣笙仍能从她眼中看到,从那高傲的语气中听出,那一丝潜藏的鄙薄不屑与嫉妒。
所以,凤鸣笙抬头,浅浅笑开:“我就是冀国公之女,陛下钦定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