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简一言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会如何回来,是完成任务之后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我他妈终于可以投胎了。还是完成任务后不知不觉地回到阴曹地府。 事实证明是后者。 她从冰冷的石床上爬起来,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石洞环境,和盖在身上的红绿色被褥。 唯有一个感觉:土掉渣了。 好不容易利用十年的阳间时光稍稍拉回了自己的审美,一夕之间却又给打回了原型。 td! 她在心里骂。 为了证明这会儿不是梦境,她还特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嘶了声心说真他妈疼啊。 手往枕头下一摸,果然摸到了赤炼鞭。 她离开鬼界的最后一件事,难道不是携鞭面见阎王爷吗? 鞭子怎么回来的? 简一言给自己施了个小小的清洁洗漱法术,离开了山洞。 阴间还是那个死德行,一点儿都没变。终日不见阳光,野外道路两旁长满了杂草,有人头高。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茂密的林子里传出来。 她手按在腰间红鞭上,还是当年那句话:妈的,谁来谁死。 但一根棒棒糖丢了过来。 在地面上呈圆弧状滚了两下。 简一言盯着静止不动的苹果味棒棒糖呆了两秒:“哪个傻逼?” 说这句脏话,完全是身为小鬼身份的一种熟练地下意识反应,她其实根本管不住嘴。 丢糖果的主人似乎听见了,气呼呼地哼了两声,又奶声奶气地笑着说:“你终于醒了。” 简一言不耐烦:“和我讲话就面对面讲,别躲着。” 话音刚落,她本来还有准备两句压箱底儿的话来呛呛对方,但没想到就一个眨眼的功夫,她面前竟就多了个帅气的小人儿。 小人儿个子只到她腰部,衣着平民,目测跟她差不多的水平。 她估计小孩儿法力不心下有意交好,矮下半个身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那头并不算短的发型揉了个乱七八糟。 出乎意料,小孩儿一巴掌打在她手背,没什么好气:“废话少说,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嗐?”简一言就乐了:“哪来的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变脸贼快,一下子又委屈起来:“等你好久好久了。” 哈哈哈这语气还真可怜啊 “等了有多久啊?” “我忘了。” “我就知道你撒谎!”简一言故作凶恶地戳了下他脑门:“按照我以前的脾气,不管是哪个在我面前撒谎,不给揍残了也得掉层皮。” 小孩儿一脸纯真:“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动了啊,我还拔了你好多眼睫毛呢,你现在好丑哦。” 简一言:“” 靠。 难怪她方才照镜子的时候总感觉五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原来是她的眼睫毛没有了。 好气人。 但对着小孩儿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憋屈。 算了。 她心想等下吃完饭,借尿遁把小孩子落下,抵押给饭馆算了。 鬼市的大街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有秩序许多,你可以看见多了什么什么穿着制服的交警,和载满鬼魂的公交车、出租车,还有扛着扫把推着垃圾板车的清洁工。 “哦豁!”简一言惊讶,吹了记响哨:“阎王爷干正事儿了!” 小孩儿听此眉头微挑:“你在说什么啊?” 简一言低头睨了他一眼:“大人发神经自言自语的时候,小孩子自动闭嘴,少听点儿。” 小孩儿:“你一言堂!” 简一言:“哎呀呀,你怎么知道姐姐名字叫一言呀?” 小孩儿别过了脸,嘀咕:“你才不是姐姐。” 街上太吵,她没听清楚,把耳朵凑了过去:“什么什么?” 小孩儿正准备开口,不妨她突然直起了腰,兴奋到摩拳擦掌,指着前面道:“姐姐去收拾个人,不对不对,收拾个鬼,你在这待着不要乱跑哈,我很快回来。” 小孩儿本想跟过去看看,但又想到父亲说过要听妈妈的话,不能淘气,于是就站在原地等着了。 他个头不高,踮着脚都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就听见鸡飞蛋打的动静,还有算命瞎子嗷呜直叫唤:“女魔头回来啦!” “饶命啊!” “简姐又又又揍鬼啦!” 小孩儿抚了抚额。 眼睁睁看着她吓得大街上群鬼四散,还有的直接螺旋升天。 最后她咬着冰糖葫芦回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小孩儿无语道:“那个算命爷爷怎么惹你了?” 简一言理直气壮:“谁叫他说我投胎做猪的,我明明四世美女,还生了一儿一女呢。” 小孩儿:“你儿子女儿呢?” 简一言表情淡下来,沉默了。 小孩儿僵持着,也沉默了,转头走进路旁的酒家。 “不问” 简一言回忆,对这个店名没什么印象:“什么破名字。” 鬼市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家挺高档的饭店? 俩人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可以观看外头的街景,也可以观看店内舞台上正在进行中的少儿表演。 简一言够着脑袋瞧了一通:“哎呀怪了怪了。” 小孩儿问:“哪儿怪?” 她指着舞台上的几个化了妆的小孩儿说:“他们表演的叫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阳间人都这么演。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阴曹地府也有哎。” 小孩儿望向舞台。 他心里感觉五味杂陈起来,两句煽情的话滚到嘴边,却忽然听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问:“你叹什么?” 简一言指着台上说:“我叹,人和鬼总是不一样的,演出来的东西当然也不会一样。” “哪儿不一样?” “感情,这个太深奥了,你一个小孩儿不懂。” “你说清楚点不就行了吗?” 食物上来了,简一言瞬间没了解释的心情,盯着菜肴眼冒绿光地咽了咽口水:“说不清楚。” 小孩儿:“” 鬼界的饭店里,食物大多很有特色。比如,菜肴里酝酿着多少法力。菜肴的昂贵程度画与法力的多少和强大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个礼拜的法力要一百冥币。 但简一言不知道。 狼吞虎咽吃了一半,店里的服务生拿来了结账单。 简一言拿过来看见上面的价格差点儿背过气去:“这不就是炒茼蒿吗怎么这么贵?!” “啊?”服务生纳闷儿,看了眼小孩儿,“不贵呀。” “在阳间才十几块钱好吗!”她抬手擦了把嘴,胡诌说:“我以前过来吃,一份红烧排骨顶多60!” 说着,她指了一下桌上的红烧排骨:“你这,你这个多少钱?” 服务生心想,他们家店才开了一个月不到,哪来以前,回答:“六百六十六冥币。” “六那、那这道菜呢?” “二百五十冥币。” “这个呢?” “七百五十冥币。” 小孩儿看着她把桌上的每道菜都指着问了一遍,就差儿把杯子里面的白水也给问了。 事实上她的确问了:“你别告诉我这个也要钱哈?” 不过,服务员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答,饭店门口就乌压压地闯进来几只凶神恶煞的小鬼,嘴里嚷嚷着姓简的女魔头在哪里。 呵,女魔头?十年未归,鬼界莫不成变了天? 简一言摆了摆手,让服务员暂时走开,对小孩说:“姐姐去银行取钱买单,你在这儿慢慢吃。” 小孩儿:“要我帮忙吗?” 简一言瞪大眼,露出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说:“姐姐银行可没有那么多钱哈。” “知道了,我等你回来。” 小孩儿继续吃饭。 听喊打喊杀的嘈杂声远去,才抬头透过玻璃望向外面。 “子晔少爷,需要我派人跟上去看看吗?”经理过来问道。 “不用了。” 恭子晔收回视线,筷子戳了戳碗中的食物,没了就餐的兴趣。 他说:“她要是回来,就让她把钱付了。要不回,你就去崔府君那里告状,把事情闹大一点。” 经理不敢问为什么,点了点头领命:“是。” 离开“不问”饭店,恭子晔暂不知去哪儿,想了想,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跟过去瞧一瞧。 那方向是鬼界的乱葬岗,平日里没什么鬼过去,就算有鬼过去那也纯属是去送死的。 恭子晔想起宋老师说过: “乱葬岗千万不要去,那里穷凶极恶的鬼太多了。” 他一面好奇。 一面担心她。 然而,本以为他们是去了乱葬岗决斗,谁料在半路就听见废墟中女人单方面完虐的动静。 “你们这些傻逼玩意儿,现在认识我了不?” “想当年,老娘纵横阴曹地府的时候,你们啊还不知道在哪个阳间搓泥巴呢!” “都趴地上干什么,不是要去乱葬岗么?” “呸!” “乱葬岗那么脏,那么臭,老娘这鞋才洗干净,弄脏了你们几个傻逼给洗啊?” “废物。” 恭子晔听她嘴里脏话连篇,真想冲上去捂她的嘴,不过眼下四周幸好无人,丢人也是丢给他看。 算了算了。 “子晔呢?”传音 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询问,恭子晔眉头一皱,葱白细嫩的手指头快速掐了两下,烦躁地“啧”了声,最后朝着废墟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打了个响指。 原地消失了。 约两分钟后,简一言从废墟里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红色的破了洞的方便袋,里面装着搜刮来的钱财。 至于银行,存款就算了吧。 狗带了一万多年,进了地府就被关炼狱,到现在妈的连身份证都没有,还提什么银行卡。 回到饭店,小孩儿不见了。 经理慈眉善目地等着她,说的话很欠扁:“您好,四千一百六十六块去掉零头,算您四千整。” 那几个傻逼小鬼都穷,身上灰都抠出来了,就这样一共也才凑齐不过两千多块冥币。 简一言炸毛:“你宰鬼啊,几碟破菜还喘上了是吧,我走的时候算过账,明明是两千” “您的孩子又点了菜。”经理微笑打断。 “哦,点的菜呢?” 他们之前坐的那桌已经空荡荡没有影子了,而桌上的菜大概率是被服务员收拾掉了。 简一言把钱袋丢给他:“他不是我孩子,我为什么全额买单,爱要不要,老娘不奉陪了!” 说完扭头就走。 速度提到极致,仿佛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追她似的。 简一言出了店门就跑,跑到安全的地方,确定没有什么鬼服务生追上来要钱,才松了一口气,对着饭店的方向比了根中指。 十年物价上涨这么厉害? 吃个饭都得破产。 更别说她还没产。 鬼门关 来得太巧了,正好有新一批的鬼魂进来。简一言使了个小小的法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队伍中间。 等着一起走黄泉路。 带队的那个鬼差有些面生,估计是这十年内才上任的。 她前面的鬼是个老头儿,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率是被什么玩意儿活活吓死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看得一阵冷汗。 忽然有人在后面戳了一下她的肩背,是个小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十一二岁左右,面色惨白惨白地。 简一言:“干什么?” 小男生:“漂亮姐姐,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 简一言被拍了马屁,出于鬼的得意之心笑了笑,说:“老师没教过你不能插队吗?” 小男生面色更白:“我爷爷老年痴呆,我不在他身边他会害怕的,求求你了。” 简一言一愣,看了一眼前面的老头儿,问男生:“你们怎么死的?” 小男生回忆:“我们看见了鬼,好像就被吓死了。” 奇怪,你要说玩什么刺激的游戏,被吓死了还有的说,什么叫看见鬼才被吓死了? 简一言:“什么样的鬼?” 小男生:“长长的红舌头,白白的眼珠子,看上去很帅但他们很坏。” 这个描述有点儿那画面了,简一言眯了眯眼:“是不是穿着一黑一白?” “嗯!” 奇怪。 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如果真的是黑白二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简一言脱离队伍,赶去了奈何桥,桥上的孟婆正机械反复地做着盛汤的动作。 许是太无聊了,连眼睛都给闭上。 她又插了个队,轮到她了,接过孟婆递过来的一碗汤,没有继续往前面走,退到一旁坐在台阶上,低头嗅了嗅,感觉味道不错,喝了一口咂嘴:“咸了。” 这句小小的嘀咕,被盛汤的孟婆听了去:“哪个瓜娃子吃东西这么挑?” 简一言伸长脖子,举了举手,咧嘴打招呼:“这儿呢,是我这个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