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祁悦抿了抿唇,把那个快溢出唇角的笑憋了回去,生硬地配合他尬演:“嗯,看完了,准备回去。” “我也看完了,送你?”他的视线停在方向平伸出的手上,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对方讪讪地将手缩回去。 方向平不死心地开口唤道:“祁悦,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方先生。”祁悦平淡地说。她换了称呼,这样更具有疏离感的称谓同时也在提醒对方保持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 方向平显然没有能领会这其中隐含的意思,上前了一小步,急切道:“你还不够了解我。两个人只有长时间相处,才能发现对方的好。”他本来以为祁悦是那种被沉迷游戏、被男人甩了的脑残大龄愁嫁女,结果一见面才发现对方长得漂亮,打扮得体,对人耐心,性情温和,而且身材比例很不错,看起来能生儿子,加上工作收入不错,简直是贤妻良母的极佳人选。他已经三十二了,相了几十次的亲都没遇上合适的,这回感觉自己遇到了灵魂伴侣,不想平白放过这个机会。 祁悦有些无奈地向陆离道:“麻烦你稍等我一下。” “好。”陆离深深看了她一眼,回避了。不过没有走远,撑着伞立在了停车场的步行入口。 “方先生,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可能觉得我们之间有差距,这都不要紧,我也可以为了你做一些改变。你要是喜欢打游戏,我都随着你。你要喜欢短头发,我也能接受。”方向平说,“感情是要相处才会有的……” “我是月光族,没有存款。我每个月花费在化妆品、衣服、包包和游戏里的钱大约要六七千块。这一点方先生也能接受吗?”她问。 方向平瞪大了眼睛,像吞了一只死苍蝇一般,盯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看,我们不合适。”祁悦笑了笑,将手中的伞撑开,再次礼貌道别,“我先走了,再见。” 这一回对方再也没有追她。 祁悦松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犯愁,这个谎撒得有点狠。方向平回去和介绍人一说,她在街坊亲戚里的“败家”的帽子可就算是戴稳了。但她实在是懒得与他纠缠,为了一招制敌永绝后患,不得不下狠手坑了自己一把。其实她哪儿这么奢侈过,玩了这么多年游戏一分钱都没花过,都能算得上抠门了。 她小心地避开积水,抬起伞沿,看见了陆离。他撑了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CG围巾松散地绕在脖颈上,大约是没怎么睡好,略微有点黑眼圈,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短短的胡茬,倒是有了一点沧桑和粗犷的味道。“解决好了?”他问。 她也没什么可遮掩的,答了声“嗯”。 “可惜了,都没有为师出马的机会。”他颇为惋惜。 祁悦笑道:“师父想用哪一招?” “‘穿心’怎么样?” “什么仇什么怨,起手就放大招。”她侧着脑袋看他。 “觊觎我徒弟,找打。” 祁悦笑出声来。 两人上了车,这一回她自觉系上了安全带。陆离道:“我饿得要命,祁小姐赏脸一起吃个午饭?” “好。”祁悦答应得很干脆,“这顿我请,谢谢你上回帮我找室友。” 她提出付账让他有一点意外,却并没反对,只弯了弯唇道:“好啊。” 南山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叶子都掉光了,在飘着冷雨的灰色天幕下显出几分萧瑟来。这里曾是租界,留下了不少民国时期极具特色的洋房和小院落,后来这条街被规划为保护区域,只能修缮,不可随意拆建。此处距离南安湖不远,风景清幽雅致,零星坐落着好几处五星级酒店。 祁悦本以为他会选个酒店,不料车子转进了一条小路,在山坡上一扇紧闭的铁门前面停下来,按了两声喇叭。 片刻,门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处不大的院落,种了许多植物,倘若在春夏一定很美。西洋风格的小楼用了赤红色的砖墙,只有三层高。 祁悦随着陆离下了车,门口已经有人出来相迎。是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女人体型略胖,看见他目光里满是欣喜,一开口是嗔怪的语气:“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有没有饭吃?”他笑着说,“饿死了。”他们看起来十分熟稔,连称呼都省了。 “是不是又没吃早饭?”胖妇人竖起眉毛想说他两句,看见祁悦在边上又忍住了,无奈地横他一眼,“行了,你们坐着,我去做饭。” 大叔便引着两人上了三楼,推开门便是一个雅间,此处地势较高,窗外能看见南山路上如织的游人,还能远远望见南安湖的水光。落地窗前摆着一张茶台,胆瓶随意地插着两支白梅。左右两侧是成面的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书。中间置着一张小圆桌,里侧并排放着两个沙发椅并一个小几。房间里干净得一尘不染。 大叔给两人泡了红茶,笑呵呵地说了一声:“你们自便,有事叫一声就行”便退了出去。 “这里很清净,是私房菜馆吗?”她有点好奇。 “嗯。”陆离脱了外套在沙发椅上坐下,说,“平常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需要提前一周预约。” “你和老板很熟。” “所以我靠刷脸来蹭饭。”他很放松,把脑袋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那眼神让祁悦又想起他在美术馆看自己的样子,不觉有点局促,侧过身从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翻了翻。贾平凹的《土门》,是九十年代的版本,书页有点泛黄。她才发现这里的书和杂志大多都是老旧的版本,满满一屋子的书,像是把时光留在了那个年代。屋子里安静无声,她翻了一会儿书,回头却见那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困成这样了还要拉她来吃什么饭? 祁悦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去拿了他的外套轻轻地给他盖上。哪知衣角刚碰到他的腿眼睛便睁开了。她的动作僵住了,心中莫名有了一股小懊恼,手一松将衣服放在他身上,嘟囔:“这么睡要着凉。困就回去睡啊,看什么画展。” 偌大一个南城,哪儿来这么巧的偶遇,她才不信。想来想去一定是身边有个内奸。这票是包晓倩给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她在车上就发短信给了包晓倩,果不其然一问就招了。她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加了陆离的微信,然后就在男神的光环下毫无节操地卖起了队友,摆明了是要撮合他俩。 “为师不放心呐。”陆离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仰脸看着她,“万一我的小七吃亏了怎么办?” 我的,小七。 四个字组合在一起生出了许多绮丽的意思来,像是一只钻进了心里的小老鼠,明明抓不住什么大的错处,却又乱动乱窜让人忽略不了。她不自然地朝边上瞥了瞥,问:“包晓倩和你说什么了?” “她让我无论如何要赶回来,从一个直男癌的魔爪下把你救出来。” 祁悦咬牙,她现在只想把包晓倩这个叛徒五花大绑拉出去游街示众。 他悠悠地继续道:“不过看你处理得这么干净利落,我觉得我通宵干活连夜飞回来好像有点多此一举。” 这是在诉苦呢? 她失笑:“谁让你听她的?” 陆离唇边挂着一点笑意,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他是累极了,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祁悦的心就这么软了下来,说:“吃完饭就回去睡觉吧。” “好。”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都是家常菜,白灼河虾、肉末茄子、咸肉炖冬笋、油焖南瓜,外加一道冬瓜汤。菜烧得极其清爽,用料和味道也很好,比外头馆子里的少些油盐。这些菜都是祁悦爱吃的,胃口大开,陆离也添了一碗饭。 两人吃得愉快,只是付账的时候略有些尴尬。老板硬是不肯要钱。祁悦无奈,求助地望向陆离。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这顿算我请,你要是有空还可以再请我吃一顿。” “好吧。”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只得松了口。等两人走到门口,刚好代驾也到了。 陆离有些惊讶地看她,祁悦说:“你这个样子开车太危险了。” 他笑起来,感慨道:“有个会体贴人的徒弟真不错。” 祁悦一回到公寓就杀气腾腾地找包晓倩算账。包晓倩被她挠得哇哇乱叫:“救命啊!我把男神都奉献给你了,你还不领情!” “你这个叛变革命的坏蛋,我今天要为民除害!”祁悦压在她身上使劲捏她的脸。 “别捏了,越捏越大啦……”包晓倩气喘吁吁地抵挡,“陆离真的对你有兴趣啊,你看他听说你有难,二话不说就飞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他都困成那副样子还开车,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哇!”包晓倩瞪着眼睛怪叫,“你是不是心疼他了?老实说,是不是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看我不把你捏成一朵南方大包脸。” “你就是心疼他了,哈哈哈哈……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