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当机立断,冲上去抓住贵衣少年衣领,连同两名民兵一齐丢到身后。姬澄对身后大喝道:“不想死就抓住他!” 镇中几名大汉立即把贵衣少年扑在身下,死死压住。 姬澄站在福安镇外,目光平视着马温驯的眸子,姬澄抬头:“田晟,你不要太过分。” 田晟闭着眼,喉咙滚动,咽下艰难。甩给姬澄一封信,“纪姑娘,你自命不凡。可知大周太子周承贺此时就在韩城督战。” 田晟眼中带泪,“你以为你抓住十皇子,抓住大周主将,就能为福安镇多求一道护身符,多拖延一些时间。你可知大周这次收服齐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的。所有皇子带兵亲征,内外夹击。” “梦淮明刚从西北一撤军,这边立即知道!” 田晟咆哮道:“你等的南怀军早在三天前全军覆没在福陵山了!”田晟的信仰孟淮明和妻子同时被大周军击垮,整个人在马上摇摇欲坠。“纪姑娘,你以为你个小丫头带着几个有几把力气的农民,能赢的了大周吗。” 田晟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撕心裂肺,厉声道:“周国士死了,嘉皇死了,五王各有心思。你以为谁还会护着齐泽?你吗?” 众人看了眼瘦细的姬澄,骨头匀薄,吝啬的贴在骨头上。屁股上都没有多少肉——这还是这几日姬澄吃胖了的结果。 靠这个弱小的小女孩? 田晟又指指自己,“我吗?”呛然泪下,“我的结发妻子,尚在腹中的孩子,都在他们手上。我他妈算什么男人,守得住父老乡亲,守不住自己妻儿!” 姬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拆开田晟甩过来的信,仔细观看。这是一封劝降书,信的末尾盖着一枚并不严谨的私章。 信中用词也极为简单,显然是考虑到田晟识字不多,怕田晟让别人读信,一经相劝,不容易上钩。 说印章不严谨,是因为贵为太子印,刻的竟不是‘受命于天,钦周太子’。也不是“承天福泽,太子绶印”。而是儿戏般的,明晃晃直白的刻着‘太子承贺’。 这事要是放齐泽不新鲜,嘉皇的印章就很随意,简单粗暴的‘嘉皇女帝’,常做私章用。齐泽玉玺倒是很正经,周唐给刻的,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可大周不一样,大周最注重礼乐。 周唐时常戏称大周是他那个时代的周王室也是这个缘故。 这其实是很不严谨的,因为周唐也说过,这里的纺织技术和建造技术,更接近宋明。但他不在乎,对周唐来说,这个世界是空白的,他想怎么定义怎么定义。 这是太子周承贺的私章。 简单粗暴的同嘉皇女帝四个字一样。 如出一辙的‘巧合’。 姬澄又想起那句诅咒般的话,“周承贺潜伏齐泽多年,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小习惯都和她一样简单粗暴,倒真像她养大的五王之一。 四周弥漫着火油气息,姬澄周身气息冰冷,久久一言不发。一时不查,骇的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姬澄抬头,眸子锐亮如繁星璀璨,如芒在背。 田晟胯丨下的马不安的动了一下,田晟无动于衷,指挥底下将士举起火把。 姬澄似笑非笑,看着田晟:“你要连大周的十皇子一起烧死吗?” “呵。”田晟不屑一笑,“大周太子对这个弟弟可没什么感情。” 一个手势过去,被镇民压住的两名士兵齐齐横刀,一起冲上去,一个捅进贵衣少年腹部,一个直刺胸口。 贵衣少年还来不及反抗,便软趴趴滑到地上,死不瞑目。眼中写满惊恐和不堪。 姬澄骇然看向田晟,田晟漠然道:“在这杀了他和在路上杀了没有什么分别。”竟是从没打算留贵衣少年活口的意思。 王垣大叫道:“这可是大周皇子。” 田晟冷冷道:“杀的就是皇子。”比起杀福安镇百姓,杀大周皇子田晟显然更下的了手,毫不留情,没有丝毫心软。 “田晟。”姬澄痛心道:“这是你想保护的福安。我知道,你要救嫂子。大周对自己的皇子尚且如此无情,又怎么会善待嫂子。” 王知节亦站出来,立在姬澄身后,高声道:“是啊,孩子。仙鹤山大将军,田大将军。你是我们的英雄啊。”声音恳切,饱含热泪。 姬澄上前一步,仰脸道:“田晟,你不能把你的刀对向你曾想保护的人。” 田晟微微恍神,姬澄闪电般出手,踢弯马前蹄,马骡扑通跪下。田晟倾斜滑下来,身手利落滚一圈,稳住身形。正欲站起来,脖子上架着一把寒光锋利的刀——他的铁刀。 姬澄喘着粗气,肩头上有干草枯枝细末,头发凌乱。刀面上滴答滴答滚着血珠,田晟目光上挪。 是了,姬澄胳膊还有箭伤。 田晟单掌握住刀刃,微笑道:“纪姑娘,我的刀沉。你拿不动。” 姬澄毫不留情在田晟掌心一滑,狠狠递进几分。田晟掌心受伤,脖子划破,被迫微微别头,唤道:“纪姑娘。” 姬澄恍若未闻,对镇中百姓道:“来两个力气大的。” 人群中挤出两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拿着绳子过来。将田晟结结实实绑住。 小树林中传来马蹄声,夜色沉沉下,一人骑着马,轻夹马腹,‘驾’一声马蹄轻挪。身着大周将士服装的男人,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 男人哈哈大笑,马鞭指着田晟道:“田将军这是放水啊。我还当是什么人,能轻而易举的制住我们田大将军。”轻蔑的扫了姬澄一眼,“原来是个弱不禁风的黄毛丫头。” “田晟,你把我们当傻子吗!”马鞭在空中甩的啪啪响,镇民们吓的不禁后退几步。 男人一声令下,黑夜中的树林,又冒出一队执红茅枪的士兵。呼啦啦一片举着火把。将福安镇口外的空地,照的恍如明昼。 姬澄袖口被人抓紧,姬澄回头,是疙瘩毛。 疙瘩毛紧张的问姬澄:“纪姑娘,现在怎么办。” 姬澄平静,淡然如斯,望着天空的道:“不怕,我们的援兵也到了。” 王垣忍不住道:“我们那里来的援……”话未说完,想到姬澄通晓天理的本事,呐呐闭嘴。 姬澄苦笑连连,“岂能事事问天意。田晟方才说,残周主力部队去伏击孟淮明。如今残周军主力部队回程,想来孟淮明也该到了。” “可南怀王也可能全军覆没了!” 姬澄坚决摇头,“不会的。” 王知节连连摇头,“纪姑娘太天真了。” 姬澄望着巍峨福陵山,“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孟庆元。”顿,出神道:“这孩子,命硬。从刀山火海出来,也只会是他活着。” 田晟愣愣看着姬澄,“听语气,纪姑娘和南怀王很熟?” 姬澄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垣心情沉重的看着残周军点火,福安镇外墙已经烧起来,“可,纪姑娘。南怀王什么时候才能到。”他苦笑一声,“我们烧成枯骨的时候吗。” 姬澄闭着眼不说话,远处惊鸟连连,熊熊火焰腾出去的热气,惊着林中宿鸟。鸟儿扑腾着翅膀,仓皇逃命。 福安镇镇民一盆盆打着水,期盼着一线生机。 喧嚣声中,姬澄始终很静,侧耳倾听。林中积叶深厚的草丛中传来沙沙微响,姬澄霍然睁眼:“来了!” 福安镇口牌匾上一根横梁砸下来,掉在地上。姬澄抓起临近的一桶水,浇灭横梁上的火。招呼大家扛起横梁,狠狠朝火墙上撞去。 墙体本就被烧的松动,轰然倒塌,尘溅土飞。 隔岸观火的残周军呛的咳嗽连连,姬澄让猎户回家拿弓箭。 福安镇背靠福陵山,镇上有很多猎户。姬澄时间很紧,当福安镇镇民像待宰羊羔一样苦苦挣扎,残周军不为所动。 可镇民一旦开始反抗,残周军必然会以对付战场敌军的方式。将这群靠务农种田打猎为生的普通百姓,杀的片甲不留。 姬澄让男人们撕掉身上的外套。将镇中还没有烧到的火油吸到衣服里,撕成布条。猎户们来了之后,给箭上缠着布条,将残周军放的火,原封不动射回去。 姬澄冷静的指挥女人们把棉被们塞进大水缸里,由男人们一面墙一面墙盖上去。 王垣的侄子王晗,外衣已经撕了,他脱下白色里衣。将几块石头绑紧,醮上火油。用轮流星锤的方式,将火球飞出去。 姬澄看见眼睛一亮,赞他聪明。镇上人有样学样,很快男人们全都成了光膀子。 残周军也整理好队形,乱箭如雨射进福安镇,姬澄大吼一声:“往回躲。” 大家纷纷朝镇子中间跑去,三五成十挤进一间屋子。 孟淮明还没有到。 姬澄心急如焚,开始不反抗,是为了残周军放下戒心。 终于动手,是因为再不灭火,不等孟庆元来,大家就被浓烟呛死了。现在火扑灭的七七八八,残周军的怒气也惹到十成十。 庆元他,该不会真的全军覆没了。 残周军踹开苟延残喘的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搜。姬澄心揪在一起,脚步声越来越近。姬澄已经无计可施。 门外一声斥喝,“南郢军在此!谁敢对我福安百姓动手。”一声铜锣警响,孟庆元长丨枪插着一具‘尸体’,正是刚才在镇口外骑马下令放火的男人。 男人呛着血,虚弱的喊:“都住手。” 孟庆元骑在马上,并未下马,一路骑着马拖着那人走入福安镇。镇口平地壕沟多,孟庆元不由得多看两眼。遇见深坑时,还用力插了插,将人串牢。 残周军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心骨。 孟庆元收服怀地后,整合西浦军,称南怀军。南郢军是孟庆元在西北的老班底,嫡系中的嫡系。如今竟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福安镇。 那他们在中州边界伏击的是…原西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