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逸又憋屈又愤怒。 不想再见惠府里的人。便转去了书房,将身上的朝服换下来,交予自己的心腹去浆洗。 却收到老太太请他去松鹤堂的消息。 心知大抵是为了什么事,心里的火气更甚了。 真的走进了松鹤堂,看到在里面围着老太太喜笑颜开的苏氏和惠萧萧,他的脸色黑沉如锅底。 苏氏伤在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好好的,只是面色显得苍白而虚弱。 原本,她这会该在屋里养伤,可她知道今日惠逸会去找惠袅袅的晦气,便忍不住打扮得光亮鲜艳,叫了惠萧萧来这里等消息。 老太太原本对事情只知头不知尾,具体的细节更是一无所知。看到苏氏,并不欢喜。 因着疼爱惠萧萧,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苏氏赶出去。可后来听到惠萧萧与苏氏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惠袅袅将和宁王府退婚,连宁王府都不会再管惠袅袅了,皇后也不会再管惠袅袅受不受欺负了,朝堂上的人,也不会再拿这事来责怪自己的儿子了……老太太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对苏氏,也就没那么反感了。 苏氏再一哭诉自己这些年如何尽心尽力,如何起早贪黑,如何不计名分…… 老太太便又想起了苏氏的好来。 苏氏这些年辛苦了,又在那般委屈的情况下,给惠家生下了这么招她喜欢的惠萧萧,不就是一些银钱吗?她儿子做官赚银钱不是给她和媳妇女儿花的? 如是一想,便看苏氏又顺眼了起来,只是还有一些遗憾。 一手抓了苏氏被养得白嫩~嫩的手,一手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你啊……老身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些委屈,可有些事情,你就适可而止吧。那傅氏已经去了十六年了,你这肚子,却至今没有动静,什么时候,再给老身添个孙儿才是正经。别的心思都放一放。” 苏氏的笑僵在脸上,俏脸绷了起来,额上细汗布了一层,为了博同情而没有擦粉的脸煞白如纸。她咬着牙,甚至可以感觉到手臂上被拍中的伤口有什么在不断往外渗…… 心里,更是因为那句“添个孙儿”,以及“别的心思都放一放”而变得拔凉拔凉的。 她终于明白,老太太对她不满,真正源自于哪里了…… 惠逸进来的时候正听到了老太太的这段话。原本就翻腾的火气更重了。 停在门口双足黏地,一步也不想再迈。 老太太已经先看到了他,慈祥地笑着,“逸儿,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 惠逸这才迈开步子,上前向老太太行了个礼。 “听说你去了瑾灵院处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见惠逸未及时答话,老太太的目光停在他面上片刻,“有不好?” 惠逸沉着脸点点头,厉呵一声让惠萧萧跪下,这才将瑾灵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宁王府并没有要和惠袅袅退婚的意思,宁姚还邀她前去金龙寺,不仅是惠萧萧,就是苏氏和老太太的脸,也都白了。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将覆在苏氏手上的手收回,拾起放在桌上的檀木佛珠,垂下眸慢慢地捻了起来。 全然再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兴致,也淡了对苏氏的亲近。 屋里诡异地安静,老太太捻动佛珠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惠逸气得不想说话。 苏氏因着一时间心绪的跌宕还呆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惠萧萧则跪在那里,咬着唇,绞着帕,目光在一坐两跪的人身上转了转,向着惠逸跪行几步,抓药着惠逸的袍摆,“爹,是女儿莽撞了,女儿请求爹罚女儿去金龙寺静修些时日……” 苏氏一听,眼泪就巴巴地滚了出来。 这个家里,现在就女儿与她最为亲近了,女儿要去寺里,那她是不是也该去当姑子了? 老太太缓缓睁了眼,欣慰地叹了一声,“逸儿,你就让她去吧,寺里清苦,但能修身养性,老身当初也是在寺里借住了些日子,后来才能收得住性子。早些年啊,老身的性子,不比萧萧缓和。” 惠逸的眸光深了深。 “一定要去金龙寺?最近正是金龙寺最热闹的时候,厢房极为难得。人多烦扰,你当真是去静心的?”他吸了一口气,“萧萧,你从小就被为父捧在掌心里疼,一直以来你要任性妄为都由着你,但这回不能再由着你了。” 惠萧萧垂了眸子,而后抬眼诚恳地看他,“爹,我是真心要去的。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左相府每年都向金龙寺添了不少香油钱,即便是最热闹的时候,向那里要间厢房也是没问题的……” 惠逸一噎,想到自己某次喝高了的时候,似乎真是说过这样的话。 叹了一声,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倒是单独对惠萧萧交待:“为父知你的心思。可你这心,放错地方了。” 他说得语重心长,让惠萧萧委屈地咬紧了唇,“爹也和我说过,我才是嫡女的,为什么未来的宁王妃不是我?” 惠逸眸光微微深邃,“宁王世子非你良配,莫再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为父倒觉得端王不错,他是皇后亲生,如今成年的皇子都没有母妃,皇后必为皇太后。宁王再如何也不过是异姓王爷,端王才是皇族血脉。” 他点到即止,相信惠萧萧能够听明白。 老太太生辰那天,他与端王原本是要商量这事的,因着是庶出,便将惠萧萧嫁与端王为侧妃,没正妃的情况下,她与正妃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只可惜出了那样的事情…… 惠萧萧咬着唇,面色白了又白,似乎真的很想马上就到寺里去静心,也不等路好走一些,让人即刻备了马车,带上金珠、银珠两个大丫环离了府。 苏氏整个人和空了似的,被黄桃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呆呆地在院子里站了半天,看着院中早已残败的菊~花,悲从中来。 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小腹,咬了咬唇,趁无人注意自己的时候,披了斗篷悄悄出府了去。 ……*…… 春兰将宁姚送到马车上,在掀开窗帘的窗边低低地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能将他们回来的事情泄露出去,只告诉世子和郡主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只是,她将话都说完之后,周围便突然安静下来。 抬眼看向马车里,宁泽神色淡淡,看不出想法,宁姚已经惊呆了。 “哥哥,那个是……”回过神来便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宁泽轻嘘了一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可当时,就是他自己都被一股不痛快的心绪给烦扰得乱了心神,生了误会。 “我该去向她道歉!”宁姚说着便起身,准备再进左相府。 她冲动地左相府门口骂了那么严重的话,还好后来宁泽让她们不得再提那事,要不然,她也成了欺负惠袅袅的人中的一个。 “坐下。”宁泽温声,却依旧让宁姚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哥哥,我做错了事,自然要承认错误。” 宁泽看了她一眼,“光承认错误是不够的。” “那当然!还要替她正名。” “现在再进相府,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她要瞒住的事情也便瞒着不住了,你觉得做得对吗?” 宁姚一噎,不对…… 那样的话,她又做错了,又还要继续道歉…… 她泄气地做回位置上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做错了事还不能道歉的情况,一时间,不知要如何是好。 可怜巴巴地看向宁泽,向他求救。 “阿姚,如果做错了事,光一句道歉就有用,那还要刑罚做什么?”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叹了一声,“那样的话,恐怕没有人会觉把做错事当一回事了。” 宁姚苦了脸,“……那我要怎么做?” “等。” 宁姚重复了一下这个字,有些疑惑。 “等到合适的机会再道歉,或者用别的方式来道歉,比如说弥补。”虽然不是所有的错都还有弥补的机会,也不是所有的错都能弥补得了的……宁泽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俊眉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皱眉,却又强忍着不皱的样子。 宁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坚持。 宁泽偏头看向春兰,“还有事?” 春兰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下,“世子退婚后,我该去哪?” 话一出,宁泽身周的气息就冷了下来,宁姚脸色一变,“谁造谣退婚的事?” 春兰惊了一下,当时,她就在他们身边,听得清清楚楚啊,还需要谁去造谣吗?反应过来后,欢喜了起来,“是不会退婚了吗?太好了!也不知道惠大人和苏姨娘从哪里得到了你们要解除婚约的消息,这段时间没少找我们麻烦……” 她又简要地把这几件事情说了一遍。 宁泽笑了笑,有些危险。 苏氏是左相府后院的人,他插手不进别人家的后院,朝堂上的惠逸,却是能被他影响到的。 宁泽将窗帘放下。 春兰心里的巨石落了地,转身正要回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人鬼鬼祟祟地从偏门出去,北风吹动了她的半边风帽,让春兰看到了她的半边脸。 春兰一惊,“是苏姨娘……” 宁泽掀帘看了一眼苏氏,复又把窗帘放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