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逸气冲冲地走进左相府的大门,谁也不理,直接冲到苏氏的院中,开口便问:“姨娘呢?” 在院中的丫环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氏便已经走到了门边,红着眼眶,拿手帕抹泪,“姨娘姨娘,如今,连老爷对妾也不同往日了。以往,你都是叫夫人的。虽然不曾将妾扶正,可这相府上下,谁不把妾当成是相爷夫人来看?不过一个晚上的光景,就又从夫人到姨娘了?” 惠逸上朝的时候,被御史大夫参了一本,说他宠妾灭妻,宠庶灭嫡,德行有失,没有资格担任左相之职。 若是以往,他还可以笑说误会。 可昨晚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场,就连几位皇子也说亲眼所见,他无法辩驳。 最后是皇帝看在他这么多年来为大楚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给了他一次改过的机会,但从此不可再行这样的事。 以往,苏氏在他面前一哭,他便心都软了。 现在,除了心烦就是意乱。 “别哭了!”他怒道,转而吩咐下人,“从此,你们都得管她叫姨娘,谁再敢叫她夫人,就打断腿赶出去!” 苏氏愣愣的,泪如雨下,“老爷,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了吗?我们可是从小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迎来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她,后面的话不能再说下去。 惠逸瞪着她的眼睛能喷出火来,“闭嘴!不仅是你,就是萧萧,往后对袅袅也得客气点。她才是嫡妻生的嫡女!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苏氏脑中嗡响,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哭得更厉害了,一面哭一面骂:“你个杀千刀的!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来打我!为了要娶她,你让我为妾,让我们的女儿成为庶女!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说你永远只有我这一个妻子,只有我生的孩子才是你的嫡亲的孩儿!你现在说那个贱人的女儿才是嫡女,那我算什么?我的女儿算什么?” 她一面哭着,一面打惠逸。 自称也由“妾”变成了“我”。 院中的下人努力降低着存在感,悄悄地退到院外去,表示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苏氏的贴身丫环则在退到院外之后,快步地跑开了。 惠逸是书生出生,参加科举一步一步爬上官位的,早年却也经历过家贫,做过些体力活,有把子力气,此时被苏氏哭得心烦意乱,加上先前在朝堂上受的气,根本就没有要哄苏氏的意思,一手抓着苏氏的双手,将她猛地向后推去,“闭嘴!若是灵瑶掌管后院,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 至少,不会让他在朝堂上这么憋屈。 这一瞬,突然希望傅灵瑶还活着,能帮他去大将军府求个支援,去宁王府或进宫说几句话…… 这一瞬,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官位是怎么来的。 可也只是这么一瞬,心思马上就被拉回到了眼前来。 苏氏跌倒在地,撞翻了院中的木架,木棒从她的额头擦过去,破了一小块皮,现出点点红色,“好啊!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有那个贱人!你觉得她好,是谁给你无怨无悔地照顾母亲?是谁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是谁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给别人让你成为相爷?现在你威武了,嫌我给你丢人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又做到了哪一件?我不活了!不活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娘……我不活了!” 说着,哭着,便抬腿向院外跑去。 惠逸被她骂得顿了一顿,便来不及拦住她了。 心知她是要去老太太那里,便想跟上去。 走到一半,听到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传旨了。 他眉心一跳,便顾不上苏氏,赶去前厅了。 看到来的是皇后宫里的小平子,心里打鼓,不知道皇后会传来什么旨意,礼貌如常地和小平子打招呼,称其一声“平公公”。 小平子却是直往惠逸的身后看,一手翘起了兰花指,“左相大人,贵府的小姐呢?这旨,可不能只你一个人接啊。” 惠逸闻言,了然地笑了笑,对下人道:“还不快去把小姐请来。” 他也没说是哪个小姐,这个下人之间就在前院伺候的,不知道后院的动静,立时应了声之后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回来犯难地道:“老爷,二小姐不在。” 惠逸脸色一变,希望小平子没有把这话给听进去,又或者压根就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小平子兰花指翘得更高了,向前一点,尖细的嗓门响起,毫不客气,“哟!咱家还不知道,惠府的小姐,只有一个二小姐呢!也怪咱家没说清楚,这旨啊,和庶出的阿猫阿狗可没什么关系,是给正儿八经的嫡小姐的。” 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咱家还记得袅袅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咱家还看过,那可是水灵灵的,谁见谁爱啊。”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小平子的来意,惠逸这个左相便可以打包走人了。 连忙赔笑,“下人不懂规矩,让平公公见笑了。” 对着下人呵斥一句,“还不快请大小姐来?” 小平子轻哼一声,似乎带着一点点嘲弄的味道。 惠逸无法反驳,只是催下人快些把惠袅袅叫过来。 心中把苏氏又骂了个遍。 让她不要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却还教着女儿和外人去欺负人,这下好了,事情闹大了,他们谁也收不了场。 嗯,都是苏氏的错! 下人却是犹豫在旁边,苦着脸,没有要去的意思,见惠逸瞪过来,才道:“大小姐在祠堂。” 在祠堂这种事,这个时候能说出来吗? 要是让人知道昨晚他后来没有罚惠萧萧,而是罚了惠袅袅,他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家里的女人蠢,下人也蠢。 惠逸气不打一处来,刚准备骂下人,便听到下人又道:“二小姐也去了祠堂,让人把祠堂给围住了,不许任何人靠近。” 所以他们才没办法把二小姐给叫来接旨的。 小平子已经面无表情了,抚了抚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走吧,咱家很好奇,左相府的祠堂是什么样子的。” 声音也平平,听不出喜怒。 惠逸后背却冒出了冷汗来。 走到一半的路程,便见惠萧萧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救命啊!有鬼!有鬼!” ……*…… 惠袅袅躺在地面上,无力地眨了眨眼,笑了笑,“厉厉,真乖。” 厉厉已经变回了俊郎呆萌的样子,开心地扬了扬唇角,忽又扁了嘴坐到她旁边,与她一起听着外面越来越远的尖叫声,委屈地道:“她以后还会欺负你的。” 他还是想宰了惠萧萧。 惠袅袅脑袋昏沉沉的,在这件事情上的思路却是无比清晰。 “宰了她?然后呢?变成和你一样的?那个时候,你能斗得过她?” 厉厉:“……” 他真的是天下最委屈最弱的厉鬼了! “有些人死了比活着痛快。”微微顿了一顿,换了个话题,“她很快就会把人吸引过来了,你抓紧时间。要不,你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过些日子再来接你?” 原主留下了这么个摊子,欺负她成习惯的人不少,若厉厉不能控制住自己,在外发作出来,真伤了如何是好? 厉厉眼睛一瞪,“不行!我和你一起。我会乖乖地待在簪子里不出来的,不和你一起,我感知不到外面的事情,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如果……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也只吓他们,不杀他们。” 惠袅袅:“……” 无法拒绝。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厉厉马上就拿眼瞪向外面。 来的人有点多,惠袅袅道:“他们要开门了。 ” 厉厉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了槐木簪子里。 不过,在门被完全大打开,太阳照进来的时候,槐木簪子上还是冒出了一点白烟,发出了只有惠袅袅能听到了嗞嗞声。 惠袅袅一动不动,似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进来一般。 惠逸心中有气,原来她所谓的乖巧就是在祠堂里睡大觉,再看到祠堂里乱得如同被洗劫过一般,脸色顿时就黑沉了下去。 刚想发作,瞥到了身边的小平子,提起的一口气顿时又被咽回了肚里。 “袅袅,怎么在这里睡着?还不快来给平公公行礼?” 平公公? 宫里的人? 惠袅袅心中疑惑,却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脑中飞速转着,之前的想法要做些改变了。 她分析过了原主记忆里的所有,发现惠逸是一个利益至上又爱护自己的声名的人。 对一个人的态度,全看对这个对他的用处。 这些年,打着对亡妻情深的幌子不曾续娶让他搏了不少好评。 几个眨眼间,心中就有了计较。 惠萧萧见她爹对惠袅袅说话这么和气,忙告状:“爹,她装死,还装神弄鬼。你看,我脖子上的痕迹就是她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