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朝太子殿下的一名侍卫。 侍卫每天的做的事就是在各个大殿轮值、巡逻。 但我不同,我不需要轮值,也不需要巡逻。我每天做的事,就是守着太子。 这个守卫的意思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我要时时守着太子,不管太子去哪里,做什么。 太子殿下用膳,我便布食,替太子殿下试菜。 太子殿下读书,我便磨墨铺纸,间或做些倒茶熏香的杂事。 太子殿下办政,我便在殿外杵着做个门神。 太子殿下睡觉,我便在屏风外打个地铺跟着睡,防着夜里有奸人行刺。 侍卫当的太久,终南山上那如雪的梨花、聪灵可爱的异兽和青葱茂密的竹林,我都快忘了。 但我始终记得师父和我说的一句话。 “十七,你此去是做个侍卫,便只能做侍卫能做事,侍卫不能做的,你也不当做。” 彼时师父似是有感而发,一脸感慨。 我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叮嘱我,但我想,照着师父说的做,总不会错罢。 这一做,就是七年。 五年了,太子从我刚到太京时聪明伶俐的小童子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小少年。 少年都是爱和同龄人玩耍的。 太子和护国公的小公子程渭、户部尚书文景是玩的最好的。 今日,太子应程渭之邀到护国公的园子上赏桃花。 护国公园子的桃花乃是太京一绝,先帝曾亲赐“笑春风”三字做匾。 但这灼灼的桃花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服侍太子。 我跟在太子与程渭身后,从掩映着竹子的小路一路前行,绕过几座假山,云蒸霞蔚的一片桃林便现了出来。 太子讶异道:“文长,你家的这园子颇别致啊。” 程渭一边将太子引至席上,一边得意道:“这可是先帝御笔题名的园子,今天包你把桃花赏个够!” 我侧身上前跪于案旁,拉开蒲团,待太子坐好后,又将桌上的酒菜一一试过后,方伺候太子用膳。 程渭素来是个话多的,这场宴席他从头说到尾,一会劝这个喝酒,一会劝那个作诗。 太子则一会同文景程渭二人饮两杯,一会又和太学里相熟的其他人说两句话,言谈间不禁多喝了些,待我如厕回来,已颇有酩酊之意。 我知道不能再让太子再喝下去了。 趁着程渭去灌别人酒,我道:“太子可要休息一二?” 太子尚未回答,旁边的文景便击掌笑道:“快拖下去灌醒酒汤罢!你看重俊,坐都坐不稳了!” 太子七摇八晃的怒道:“文景又乱说!孤不过是微醺,哪里到了坐不稳的境地!” 话毕,扶着席案不住的喘息。 我忙告了罪,将太子抱起,带着几个宫人,跟着程家婢女去预备好的房间。 身后,文景尚还在说:“快走快走!待程渭来了就走不脱了!” 太子便扭来扭去的说:“别宴放我下来,孤要再和文长战个三百回合!” 我用力箍住乱动的太子,并不回答他。 醉鬼的话是回不得的,回了不知又要说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 我加快了脚步。 待我将太子抱至榻上,屏退侍女,他忽又说:“别宴,来陪孤睡睡。” 我岿然不动,自拧着给太子擦脸的帕子。 “别宴。过来陪孤。”太子又唤道。 “殿下大醉了。”我一边给太子擦脸,一边道。 当朝太子和侍卫同榻,传出去忒不好听了。 太子不说话了,待我把帕子洗好,回来给他脱衣时,他便默默的看着我,两只眼睛汪着水,可怜巴巴的。 我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欲走时,他便轻轻拉住我的衣角,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我只得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大喜,忙朝榻内拱了几下让出位置,两只亮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我。我放好衣服,甫一躺下,他便立刻滑进我怀里,八爪鱼一样的抱着我,一身热烘烘烘的气息直往我脑门里钻。 “别宴。”他呢喃道:“我前几日得了个好东西,托程渭帮我放着,晚点给你罢。”。 我不应他。 他把脸埋在我胸前,不过一会儿,呼吸便平缓了。 我却睡不着。 说起太子殿下喜欢抱着人睡觉这陋习,还是我惯起来的。 五年前,我刚到太京,那时的太子不过八岁,两个月前半夜被刺,惊了魂,夜间一直难以入睡,太医开了各种方子俱不管用,眼睁睁的看着他熬得两颊凹陷,面色青灰。 彼时皇帝领了我到太子面前道:“俊儿,这是父皇给你讨的侍卫,是这天下第一的高手。” 其实皇帝此言差矣,我的身手勉强能称一流,第一实在是说不上,但是此时不便说这个,只得谦虚一番后认了。 那日晚上,我铺了条毯子睡在屏风外,夜深人静,我正迷糊欲睡之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你睡了吗?” 是太子的声音。我只得翻身起来答道:“臣尚未睡。” 我正欲绕过屏风,怯怯的声音又道“你躺着罢。与孤说说话。” 我便又回去躺下,琢磨了一下:“殿下可是夜里怕黑,所以唤臣说说话?” 屏风那边不言,月色皎洁,窗外玉兰花的影子映在地上,摇动着,十分可爱。 过了一会,那边又道:“你真的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吗?” 其实此时我应否认的,但我想起白日小太子那青黑的眼下,不由得道:“算是吧。” 倘若有个天下第一的高手躺在身边,或许小太子便能睡得着了。 那边说道:“那是不是什么人都打不过你?” 我答道:“两月前的那种刺客,便是再来一百个,我也能保太子殿下毫发无伤。” 这倒是一句实话。世人以为的高手,其实在我这等人眼里,不过稀松平常。而真正的高手,反是不为世人所晓。 “那你可以过来睡觉么?你离孤太远了吗,孤怕来了刺客你反应不及。”屏风后又说道。 我不由得好笑,不过隔着一道屏风,哪里反应不及,不过是小孩子撒娇想要人陪着罢了。昔时在山上,我也曾陪师弟们睡过。是以我便躺到太子身边,让他枕着我的手臂。 小太子不再说话,顷刻便睡着了。 其实现在想来,我不当这么做。 天家规矩森严,我贸贸然便上了太子的床,有违礼法。当时虽有宫人教过我各种礼仪,然则我来了不到两天便被皇帝领至太子身边随侍,来不及细说,便只讲了个大概,是以犯下此事。 后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太子已经习惯我□□了。 再后来,我费了好大劲,借着一件事,终于不用日日□□。只是偶尔,太子仍会叫我同榻。 今天不知怎么的,太子又犯了这毛病了。 窗外忽有人影晃动。 我轻轻起身,开门一瞧,太子常用的太监春宝正在门外候着,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小太监。 我把他们带远了点,春宝便立刻到:“别侍卫,宫里来了消息,皇上叫您回去呢。”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拱了拱手道:“那某先回宫了。” 春宝摆摆手退下了。 我跟着那个面生的小太监,行至无人之处,我从他身边越过,悄悄递了两银子。 那小太监会意,极小声的说道:“听说时举荐大人的那位大人出了什么事,奴才出来前天家正伤神呢。” 我心里一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