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周围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对着他指指点点，耳朵里嗡嗡嗡地响，却根本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闯祸了！　　大热的天，李俊浑身冰凉，吓出了一身冷汗。　　林佳佳这个臭丫头，要害死他了！　　　　“李俊！你为什么要打佳佳？！”　　“为什么要打佳佳？！”　　“打佳佳？！”　　“打――”　　　　不！他没有！　　他没有打林佳佳！　　一声声质问如同挥舞的鞭子，一次次鞭笞在李俊身上，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我没有！！！”李俊仰着脖子嘶吼，“她骗人！我根本没打她！！！”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不然他就完了！　　　　何况他确实没有打林佳佳，这一切都是林佳佳那个臭丫头搞得鬼，她欺骗了所有人，血口喷人污蔑他打人！　　　　“你没有？！你没有佳佳胳膊上的伤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她自己打了自己，然后嫁祸给你吧？”　　林妈妈简直要被李俊的无耻给气死，指着沈蔷上臂红肿乌青的伤处，恨声道，“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我只佩服你李俊！你要是能立刻让佳佳胳膊上的伤好全，今天这事我就自认倒霉！”　　　　李俊一句话吼完，像是破开了某个开关，看着眼前人越聚越多，耳朵将周围的议论声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这样？明明打了还说人家小闺女撒谎，都什么人啊？”　　“还是大学生呢，做错事不承认不道歉，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推得一干二净！”　　　　“幸好人闺女身上带着伤，他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否则还不被他蒙混过去，白白遭了一趟罪。”　　“我说了我没打她！无缘无故的我打她做什么？”　　　　面对着一句接着一句质询，李俊再也无法冷静，渐渐地变得心乱如麻，下意识就瞪向着沈蔷。　　“林佳佳！你自己说，我到底有没有打你，说谎的是小狗！”　　　　沈蔷瑟缩了一下，朝着林妈妈背后躲去。　　“李俊，你太过分了！在我面前还敢逼问佳佳！”　　林妈妈眼睛都气红了，双手叉腰往沈蔷身前一站，扭头对沈蔷道，“闺女别怕，你告诉妈，李俊到底因为什么要打你？”　　　　“李俊他――”　　“林佳佳！你敢……”胡说八道！　　“你小子给我闭嘴！”　　　　沈蔷细声细气的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被李俊高声打断。　　李俊大声，林妈妈比他更大声。喝止了李俊后又对沈蔷安抚道：“闺女，你说你的，别理他。”　　　　“是啊，林家闺女，你放心大胆地说，大伙儿都在这里看着，李家小子不敢怎么样。”　　“到底怎么回事，总要掰扯个清楚明白，该如何就如何，真要去请了李家村的村长，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堵得李俊想开口都不行。　　沈蔷见想要的效果基本达到，便顺着林妈妈的意思答道：“李俊想问我借钱，我跟他说了我没钱，没办法借他，他以为是我不肯借，这才恼羞成怒要打我。”　　　　人群中很快传来一阵嘘声。　　“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了，佳佳这闺女也是冤枉。”　　“林家闺女小孩子家家，哪里能有什么钱，李家小子是想借钱想疯了，我看找林家闺女是假，想通过林家闺女找宝国夫妻才是真！”　　　　“李家一直是这样，每学期快开学的时候，走东家往西家，几十块几百块地凑儿子的学费，李俊小子不是考上大学了吗？可不又得来那么一回了。”　　“是为了学费啊，我说两个娃娃之间，哪里能有什么仇怨，都闹得动起了手，还把人给伤着了，这完全就是李家小子的不对！”　　　　……　　沈蔷的话音刚落，李俊便觉得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扎人了，就像一根根裹了麻药的钢针刺进皮肤，又痛又麻，激得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难堪、羞耻、愤懑、怨恨、绝望仿佛潮水一般，一浪紧接着一浪，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潮水争先恐后往口鼻当中狂涌而入，灌得他的胸腹火燎火燎地疼。　　就像在承受一场漫长的酷刑。　　李俊张着嘴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说不出话也不能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李俊呆滞的眼珠转了转，视线落在大半个身子藏于林妈妈背后的沈蔷身上。　　　　“林佳佳！算你狠！”　　李俊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忽然转身就往外跑，一连撞开了好几个围观的村民之后，很快就跑远了。　　　　“这这这――”　　“什么大学生！伤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简直丢尽读书人的脸！”　　“以后见了李家人绕道走，惹不起总还躲得起。李家老的两个死皮赖脸，这么多年只见借钱不见还钱，今天小的这个为了借钱，连打人的事都做出来了，品德那么差，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李俊选择直接逃跑的做法，很显然让这次亲眼看到事情发展的村民们十分震惊，原本因为大学生光环加持的好感度直线下降，成了一个借钱不成就动手、品德上有问题的人。通过这些人的嘴巴，李俊的行为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小洼村，不出明天必定被李家村人人得知。　　可以说沈蔷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几句话就够李俊喝一壶了。　　　　林佳佳因为李俊的刻意为之，曾经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在从小生活到大的村子里孤立无援，最后终于被逼得没了立锥之地远走他乡，沈蔷没想过这一次能让李俊伤筋动骨，不过是也叫他尝尝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滋味。　　　　“李家臭小子，这事儿不算完！”林妈妈指着李俊离开的方向，气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能跑到哪里去？明天我就找到你李家村去！”　　　　“妈，快消消气，为这种人不值得。”　　沈蔷轻拍着林妈妈的脊背，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这点儿乌青过几天就能消下去。看这天热的，一会儿就出了一身大汗，咱们快回屋去。”　　　　“可是妈心疼！”　　林妈妈听着沈蔷和声安慰，再看她似乎更红更肿了的伤处，那乌青甚至泛出了深紫，光看着就觉得疼。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林妈妈这一眼看去，眼圈一红就掉下泪来。　　“天杀的李俊！等你爸回来，我非要跟他一起去李家讨个说法，这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哎哟，你可别哭，不然等下爸回来还不剥了我的皮！”　　沈蔷也很无奈，不知是林佳佳本身就如此，还是她变成林佳佳的后遗症，皮肤特别容易留下痕迹，稍微碰一下就会发红，但过一会儿又马上消下去。　　　　其实她刚才说的是事实，并不全是为了安慰林妈妈，她的伤只是看着可怖，没觉得有多疼，过三五天一准就看不出什么了。　　　　“宝国媳妇，你也别觉得委屈，都是小孩子家家的，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你还真能带着宝国上李家，把李家小子给揍一顿？”　　有年长的婶子上来劝林妈妈息事宁人，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纷纷劝林妈妈带着沈蔷回家，李俊的事儿就那么算了。　　　　林妈妈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刚刚还跟她统一战线的乡里乡亲，转头居然就帮着李俊说话，越想越觉得委屈，哑着嗓音道：“难道我闺女就白被那姓李的欺负了？”　　　　“那你能怎么办？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儿真能为着一点小事跟李家村闹开？到时你有理也变成没理！”　　林妈妈梗着脖子，也不看谁在跟她说话，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　　“我闺女不能白被欺负！”　　　　“你、你、你个死脑筋，你闺女这一点伤，再吵再闹顶多一句道歉，闹得大家都不安生，何必呢？”　　刚刚李俊明目张胆欺负人，又是在在小洼村的地盘儿上，他们帮着林妈妈和沈蔷无可厚非，如今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沈蔷看着也没什么大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们看个热闹耍耍嘴皮子他们乐意，真要为了沈蔷的事奔波出力，怎么可能会愿意？　　　　沈蔷冷眼旁观，看到这一幕半点不觉得意外。　　“妈，咱们回家，回家再说。”　　　　客气地朝着临近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沈蔷尤其感谢了方才帮她说话的几位婶子，这才扶着林妈妈往回走。　　李俊、沈蔷这两个当事人都离开了，围观的众人互相交流了几句，很快也三三两两散开，谈笑着各自回了家。　　　　沈蔷被李俊打了的事，像是一阵狂风吹刮过波澜不起的水面，在两个平静的小村庄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没过多久就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　　林爸爸傍晚回到家，一进家门就焦急地冲着沈蔷开口。　　　　“佳佳，听说你让李俊打了，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爸带你去卫生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