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无异是沈玉融最不愿意听到的,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挂在孟氏臂弯间的手臂却不愿就这么收回。 此时,恰逢沈家的婢女找来,说是万花台那边的庆典就要开始。玉融一听,便着力邀请孟氏。 孟氏不好驳她的面,只得同行,其余人也就一同跟上。 文颢然本就是来寻沈玉融的,自然是没有异议。 万花台就是万花园中一座四面高台。此台极尽奢华宽敞,台上坐着乐师数人,四角各立着一盏足有一人高的六面跑马灯,随着悠扬的乐声旋转出一派歌舞升平。台西面下方,立着一排鎏金挂架,其上文房四宝、琴筝笙箫,甚至有刀剑弓枪等,由文至武一应俱全。而环绕此台则有数排雅座,其中正东方的座位最为宽敞,便是帝后的主座。 宇文晞等人先来到东面的坐席这边,见过帝后。然后便往台的南侧看台去。 宇文晞与文颢然一个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一个是皇后的亲侄子。南侧席上本已满座,可在座的人见着他二人同时现身,纷纷站起,卖力巴结。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极好的座位拿出相让。文颢然彬彬有礼,一切问候他都报之以礼。宇文晞则就不当回事,牵着君筱心就挑了一个比较周正的座儿坐下。 待一轮寒暄过后,众人皆已入座,台上的表演才又继续。筱心在闺中也见过台上歌姬戏子的表演,却是头一遭见着这些王孙贵族能如此卖力地喝彩,倒比那高台上的表演有趣得多。 正看着有滋有味,就见看台上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似都汇集在正中的舞台上。筱心不由亦抬眸望去,只见台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原是方才进入这万花台后就没了踪影的沈玉融。 她顿时又惊又喜,没想到沈玉融竟有此胆量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台献艺。殊不知,这是万花节由来已久的一道重头戏。文后精通音律,寻常时日这台子用来给宫人歌舞之用。在万花节时,这台子则成了君臣一家的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舞台。这些常年关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侯门夫人,都能在这时候将自己最得意的才能都亮出来,在大兴国最尊贵的一群人跟前一展身手。 沈玉融此时已换上一袭月白宫装,水袖轻飞,婀娜如仙,如同戏文中独守月宫的嫦娥,端丽不可方物。台下众人莫不是看直了眼,有些初次来此的人更是向左右探听起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生得如此出众,更有如此不凡的身段。 她一边跳着,一边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在赞赏之词,嘴角微微扬起。她六岁时,便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莫说在云川,便是寻遍这大兴王朝,也绝难再找出一个能在舞技上与她比肩之人。 此举深得文后之心,对着坐在南面的文颢然微微颔首,笑容之间饱含嘉许。 一曲舞罢,众人如痴如醉,而君筱心则目瞪口呆,窝在宇文晞怀中连羞怯都忘了,呆呆懵懵地任他搂着,她不知不觉中反倒给自己寻了一个还算舒适的坐姿。不过半刻,一道飞剑不知从何方来,竟直射向她裙边,她缩脚都来不及,眼看那箭头就要奔着那绣着彩蝶的鞋面一扎而进,顿时花容失色,一声本能的叫喊已经要冲出小嘴儿。 宇文晞大手一捞,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箭支,还笑嘻嘻地往她眼前晃了晃。筱心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拿过那箭支一看,原来那箭头只是一个用红布裹起的粉团,惦着有些重量,才能带着一尾一臂长的细杆飞得如此来势汹汹。 她正要问宇文晞此物从何而来,就听到四周一阵哗然,台上玉融朝她这边喊来:“嫂嫂快快上台来。” 筱心疑问满满,压根就不知这沈玉融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突然扔了个软箭头来吓她,现在又唤她上台,到底意欲何为? 宇文晞见她有些慌乱,忙拍了拍她肩头,以示安抚,谁想台上玉融对他喊道:“晞哥哥,这箭头虽是落在嫂子脚边,不过却是你亲手接住,若按惯例,岂不是你要上台?” 此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文颢然面色阴沉,双目紧紧盯着台上的女子。 宇文晞微微一笑,亮声喊去:“我是有妇之夫,与我同台不太合适,你还是另觅人选吧。我看文贤弟就很不错,这些年也没少在人后偷偷练着,盼得就是能和你有同台的机会。” 原来这万花节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万花台上,若男女同台,便得皇帝赐婚殊荣。 全云川的人都知道宇文晞已经娶了妻,沈玉融却公然邀他上台,而宇文晞也如此大方回绝。于是这一喊,台下喧哗更甚,笑得笑,说的说,简直如同街头市井。文颢然脸色已铁青,沈玉融立在台上却花容不改,娇声道:“这万花台的规矩自高祖时便流传而下,谁接的箭,谁便要上台博君一笑,难道宇文家在今日要特殊一回么?” 她这么说,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宇文晞虽无闲情陪她胡闹,但是碍于帝后也在看着,公然违背了祖制也不算好。 沈玉融见他迟迟不起身,朱唇微掀,转而向筱心道:“其实宇文大人本是不要上来的。小女方才看得真切,那箭枝原是朝宇文夫人那边去,想来是大人护妻心切,这才忘了自己有妇之夫而去接这小女子射出的这道红鸾箭。” 君筱心是不知道这万花节上红鸾箭的典故,不过顾名思义,她也能猜中几分。不由在心中一阵好笑,这沈玉融竟这般沉不住气,她虽不知这两人看起来有段渊源却缘何没有结成秦晋之好,然而她也看不上这般不分场合的行径。毕竟宇文晞在明面上已是有妇之夫,沈玉融一个未婚女子却在众人跟前公然这般相邀,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那道箭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冲她而来,更是冲着宇文晞而来!筱心美眸微抬,环视一周,只见场上看客莫不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议论纷纷。就连正东面主座上的帝后二人亦是如此,病恹恹的皇帝甚至都打起了精神,饶有兴味地朝他们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