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管事,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并非做什么谋夺墨香阁的打算,而是我现在就是墨香阁的新主人。”季婵嗤笑一声,‘唰’的一声展开手里头的契约,“盖了官衙印章的双方约定,墨香阁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了,贺管事,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话,难道你忘了,你也是这契约中的一员?” “你?!” “我什么?贺管事若是想冲我发脾气,那么。”面纱随风浮动,季婵却是波澜不惊,她侧过身抬手示意道:“门在那边。” 贺老头抖着手半响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季婵将契约一卷,也不打算再刺激他了,这古代没有什么120急救什么的,万一给气死了她就得吃牢饭了,“当然若是识时务愿意继续为墨香阁工作奉献的人,小娘子我也不会一竿子扫出去,薪水也就是工钱制度重新制定,只多不少,又另外其他福利,暂且不说,总之奖惩分明,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劳的人。” 她转头去看贺老头,他是墨香阁的大管事,若是新东家刚来就赶走容易给其他人造成一种掌柜心狠,苛刻的印象,是以季婵并不打算真的让他走,下马威给够了,看样子效果也有了,不如给他个台阶下,这样对大伙都好,“贺公,小娘子知道您不是故意为难我的,想来应该是陡然换了个新东家不适应才会如此,这样吧,贺公我给您放个假,在家休息三天,三天后继续回来当我墨香阁的大管事,您认为如何?” 然而季婵很快发现自己的好心全白费了,她想给老人家留个脸给点缓冲时间好好谈,可人家完全不领情,反倒一脸正直的指责她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墨香阁是集古今一切圣贤思流大成之地,岂容你女流之辈染指?某跟随郎君数年,可不是你这居心不良的人可以随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季婵目光直视贺老头,语气平静,和厉声大喝的他截然相反,“贺管事,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既然您还是这个态度的话,那么很抱歉,鉴于您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您不能在担任这个职务了。” 她也不管会给人留下什么坏印象了,反正就是她的店她做主,人家都一个大嘴巴子呼到她脸上了,她要是再把另一边脸凑上去那她就是个大傻子。 “怎么?没听清?那小娘子我再说一遍,贺管事你被开除了,从此以后,你和墨香阁再无半点关系,如果再闹我们就官衙上辩个分明吧。”季婵倏然一顿,一字一句的说道:“送客!” “你没有这个资格!贺某是郎君亲任的管事,你不能赶走我!” 季婵笑了“不,我有。贺管事,现在不能叫贺管事,而是该叫您贺公了吧?毕竟您和这个地方再没有半分瓜葛了。我说贺公您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你不嫌说得累我都怕耳朵听得疼,总归是一句话,有什么事情咱们官衙说道说道,反正小娘子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被告。今日是我接手墨香阁的第一天,不想让这个美好的开始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给毁了,麻烦您明日再来,到时候我仍在此恭候大驾,现在?来人,送贺公出去!” 季婵看着脸色铁青的贺老头,也看着墨香阁的其他人,见他们心似有畏惧低头站着不动,道: “怎么?唤不动你们了?莫非诸位也想和小娘子我上官衙说个明白?” 贺老头见状,反倒是得意的笑了,他看着孑然一身清清冷冷立在中间的季婵,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贺某劳苦功高、德高望重的,岂是你随意能赶走的?”话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吱呀——’的一声,原本就推开半扇的门又被推开了,身后跟着两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奴童仆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原本还在笑着的贺老头顿时僵了脸,两股战战,抖着膝盖像是要跪倒的样子,书坊内除了背对着少年的季婵之外,其他人神色都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怎么?连我都赶不得么?”少年缓笑开口,温润的样子像极了窗外那株带着浮雪的青竹,纯白色带着暗蓝云纹的衣袖垂下,黑色的长发用浅色的发带一把束起,腰间悬着一方玉佩。 季婵转头,来人正是李高明。 这墨香阁上下,除了贺管事知道李高明真正的身份以外,其他人仅仅只以为墨香阁背后有一个大人物,然而任他们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这个大人物会是当朝太子,脑洞大的都只敢猜测是某位官至二、三品的京官,毕竟只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才敢力压其他书坊把书价降下一半,悍然的抢生意,这也就是他们不听季婵差遣的缘由。 至于把贺管事吓得半死的李承乾由于外表太年轻,其余人根本就没往京官上想,看他模样都认为是官二代,也就没有那么害怕,而只是浮于表面的尊敬,象征性的做做文章。 李承乾羽扇似的长睫微微撩起,他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如何不知道这些人背后是什么惫赖模样,只是不想多去计较而已,他饱含歉意的向季婵略行了一礼,道:“是李某考虑不周,让季小娘子受委屈了,深感抱歉。”他示意身后的阿喜上前,阿喜从袖袋中掏出一叠泛黄的身契来,殷勤道: “老奴阿喜见过季小娘子,这是墨香阁后作坊的一十六名工匠,并新的四名跑堂伙计,两名管事的卖身契,还请小娘子收下,至于在场的这些管事和伙计老奴会带走打发掉,小娘子放心,替换的新仆肯定听话,保准您满意。” 阿喜笑嘻嘻的说完,面对季婵还俏皮的打了个趣,眼波流转扫到面色苍白的贺管事时却变得凶狠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贺管事本来看到李承乾颇为惊恐了,又见到他对季婵的态度和阿喜看自己的眼神,脑袋如同被大锤子狠狠地砸了百八十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句‘吾命休矣’,他这次可真的是得罪错人了,太子殿下尚且都要小心翼翼敬着的人,他还多次羞辱,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贺管事两眼一翻,几乎都要软腿倒下,却被阿喜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给硬生生吓醒,“贺管事,和老奴走吧。” 贺管事强撑的挪动步伐,刚才还挺直的脊背却是深深弯下去了,原本十分寂静的人群陡然醒来,许多奴仆反应过来想要扯着嗓子讨饶,有的甚至还想跑到李承乾面前求情,然而被他身边那名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一个擒拿捆住了手和堵住了嘴,绑作一串糖葫芦似的拖了出去。至于那些来买书的学子们,早就被这阵势吓得鸟飞兽散,哪里还敢多待,是以偌大的地方,瞬间只剩下季婵和李承乾二人。 李承乾温雅一笑,指着墨香阁内的一处高于其他地方铺了绒毯的平台,道:“不请我坐坐吗?” 季婵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和李承乾坐在了上面,两人隔着桌案相望。 阿喜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两盏镶嵌着两枚细小嫩叶模样绿宝石的白瓷碗,里面装着是温热的蜜水,带着花香和淡淡的粉色,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阿喜退到离二人数步远的地方,耳观鼻、鼻观心,宛若一尊静止的雕像。 季婵盯着瓷碗有些出神,她有些理不清对面的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了,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子弟?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号的释小龙,绑人真的跟串糖葫芦似的,轻松的不像话。该不会古代人都是这样的吧,毕竟唐朝就有菠菜了,力气大一点也正常? 不对不对,她在想些什么。毕竟对方是来帮她的,而且还把贺管事合着一堆人都换走了,省得她一个个再重新调|教,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去多管了,少知道些总比什么都懂好。她季婵只想过上好日子,其余的真的没必要想太多对吧?她和李高明只是合作关系,对方又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帮她也是顺手为之,还是不得罪的好。 “不喝吗?” 李承乾询问她,热气氤氲朦胧了眉眼。 季婵有些不自然的摇了摇头,连忙端起蜜水送到嘴边,入口是微微的甜,有点像她做的玫瑰红糖,但是味道要浅薄些。 面纱笼罩了脸,使得别人看不清底下的面容,她原本被寒气浸染得有些泛白的唇也被温暖润泽有了颜色,眉宇舒展,少了以往不自觉的凌厉冷淡,多了本该有的稚气。 将小瓷碗放在案上,季婵顺手将袖子捋顺整齐,似乎很久之前也曾这样抚平过衬衫袖口还是大衣的领子? 有些习惯早已刻入骨髓,一时间难以改变。 一如李承乾挺直端正的坐姿,亦是她季婵从不喝第二遍凉透了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