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利品还真不少,而且还不只是鱼。 青壳白肚的小螃蟹三大一小,大的婴儿拳头大,小的丸子大小。鱼四五条,丢掉一尾蝌蚪似的其他的都留下,此外还有螺子一把,小虾几只,剩下的都是些碎石头烂叶子的了。 季婵把鱼虾蟹扔到坑里头,蟹拿草茎绑严实了,螺子摊在岸上,等会和虫子一起拿回去喂鸡。季婵是吃过螺丝的,但那也只限于别人处理好拿来卖的那种,而且她记得她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因为吃错了田螺而食物中毒,被送到医院洗胃,所以说还是小心点好。 日落西山,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璀璨的霞光,就连季婵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余晖。 小姑娘清脆的呼唤声传来,季老师应了一声,起身上岸。 放下系在腰间的裙角,湿漉漉的脚丫被夜风一吹很快就干了,高跟鞋退休在家,柔软线鞋粉墨登场。长发被杨秦氏用一支木簪松松绾起,偶有那么一两缕掉落,垂在脸侧。 一天前的她还在学校上课,白天唾液沫子横飞的给学生授课,午休用来修改作业,晚上则是查阅资料备课。 早九晚五,几乎不给自己闲暇下来的时光。 像这样驱赶着一头耕牛,摇摇晃晃走在田埂里的样子并非没有有过,只是被掩埋在记忆深处,让岁月侵蚀得几欲灰飞烟没。 “呦~~嘿!” 学着小孩打了一声呼哨,季婵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右手提着簸箕,沿着来时的路走得格外顺畅,身后落满了一地霞光。 夜色暮暮,炊烟袅袅。 季婵蹲在院子里剖鱼,划开鱼腹,再将里面的内脏掏出来。这些鱼下午受了惊吓有些伤了放不了多久,只能趁现在天还没全黑拾掇干净,再和那些虾蟹下锅煮汤。至于那三枚鸭蛋则是被杨秦氏收到篮子里,回头拿到集市上卖。 这是季婵要求的,她现在住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的,总要付出一些东西。而且比起在现在吃喝还不愁的这个时候把东西吞吃入腹,不如剩下这口吃的,拿去卖了补贴家用来得划算。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提早做些准备总是对的。这些换来的几文铜钱好比每天勤俭节约下来的那一捧小米,聚齐起来甚至可以在闹灾荒的时候救下一家子的命。 晚饭是小米粥和鱼汤,非常的简洁朴实,事实上这种巴掌大的小鱼比较适合煎炸,但是穷人家哪里舍得费这些油?大多都是放陶锅里小火熬着,再放些葱姜,这也是难得的美味了。汤是淡淡的乳白色,仔细闻还是能闻到些微的鱼腥味。季老师平日里是不爱吃鱼的,因为她吃鱼一定会被鱼刺卡住,每每如此,导致家里如果有煮鱼就单单喝汤,鱼肉尽量不碰。然而对于螃蟹还有虾类,她倒是很是爱吃。 一碗鱼汤喝完,季婵就放下了碗筷,这一天经历得太多,导致她现在早早泛起了困意,但还是得硬撑着把手头上的事情弄完才能安心睡下。 和她一起穿越过来的西红柿几乎都要烂成一滩水,如果再放几天估计都能长霉了,还有新鲜的辣椒也不能久放,也是要一起处理,至于芋头和花生的保存期比较长,可以暂时不用去管。季老师找杨秦氏要了一个木盆,打开袋子把西红柿倒进去,细心的把籽一个个挑出来,放到袋子里,还有辣椒,同样剖开取籽,放到另一个袋子里,西红柿的皮肉拿去扔掉,辣椒的却洗干净了放在灶台上烘干,以后还能用。 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季婵慢慢的直起身来,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去了,屋里的杨秦氏正在补衣裳,老人家舍不得点灯,一针一线都要慢慢摸索。床头的针线篓破旧不堪,被单洗得发白,这一家人过得极为穷困,然而旁人却轻易的感受到他们幸福的氛围,季老师看着和奶奶亲亲密密依靠在一起的杨兰,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夜愈发深了,蝉鸣蛙声四起。 身下是仅隔了一层草席的黄泥地面,凉气渐渐上涌。 不过一日,她就清楚的认识到生活的不易。 自己能做些什么呢?能为自己、为杨家、为这个朝代做些什么? 季婵翻了个身,头枕右臂,上下眼皮战得激烈,她的意识昏昏沉沉,身体也极为困乏。 “唐朝……唐朝……” 脑海中百十个念头一闪而过,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翌日,季婵早早就起了床。她睡相向来不好,被子被踢在一边,而人早已滚出草席外老远。擦了把嘴角的湿润,季老师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而后又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到了唐朝。 穿上衣物,门外就响起了杨秦氏做饭的声响,她随手用皮筋扎了个马尾就打开房门,一个照面被拎着锅勺的老婆子看了个正着。老人家把人抓回房里,手脚勤快的给她挽了个好看的发式,还千叮呤万嘱咐的要她记住了,直到季老师点头表明自己会牢记在心这才重回厨房。 季婵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蹒跚背影好一会儿后傻笑出声,又抬手摸摸发髻,仿佛上面还残存着暖人的余温。 早饭仍是小米粥,配菜却是一碗炖菜,味道还行,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习惯了炒菜的季婵琢磨道。用过了饭食,下一顿就要等到傍晚,唐朝人是没有午饭这个概念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贾农夫,一律一天两顿,连李二都是这么吃。杨秦氏蒸了几个糜子饼,搁在灶台上的篮子里,饿了就拿这个饱腹。 杨兰照例上山搂草,季婵背了个箩筐也跟过去了。她想好了,杨家这老的老,小的小,重活怕是做不了多少,自己跟在一旁帮些忙,努力让这个家过得好一些。杨秦氏让她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就逝去的外婆,一样的满头银丝,对她却是和风细雨的好,她打心眼里就想留在杨家,因为老人和杨兰是她来到这个地方第一个对她散发着善意的人,她不清楚是不是这里的人都这么憨厚朴实,她也不想选择了。 杨兰依旧是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搂草,季婵嘱咐她要小心后自己也转身去拾柴,在这个季节想要捡到干柴可不容易,季婵一路找一路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她昨天刚醒来的地方。估计没什么人上来,地上她躺过的痕迹还在,还有那个被扔得远远的手机也还在,季婵把手机捡了回来,盯着它出神。 如果能用该有多好,先不说里面可能有些对她有帮助的资料视频,哪怕是一张家里人的照片都能让她万分珍惜,然而现在只剩下这些残骸,昭示着她不平凡的来历。 啪嗒…… 一滴豆大的泪珠蓦然滴落,重重的打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粉,季婵抿着唇,眼角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她并非真的没心没肺,第一天的新鲜很快过去,思念像潮水一般相继涌来,尤其是在这种永远都回不去的情况下更加磨人。 怎么会哭呢。 季婵抹去脸上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多。 以前不也是好几个月没回家的吗?怎么就哭了。 “妈……” 像是打开了匣子,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身体也一阵一阵的颤动着,低头把脸埋入双手,从指缝 溢出温热的水来,压抑而又苍白无力。 前路曲折,障碍重重叠叠犹如山峦,兼之迷雾朦胧,更是雪上加霜,曾经触手可及的家人,如今已远在千年之后。 然彷徨无用,只能继续走下去。 她是季婵,却只能是唐朝的季婵。 前尘已往,再多挂念也无法逆天改命。妥协,是她唯一能做的。 季婵凉薄一笑,将手机和其碎片收集到一起,挖了个深坑埋住。不该出现的东西,就让它被土掩盖,直到也变成其中一样,泯然与中。 清晨的阳光里,遗落在落叶里的东西发出柔和的光亮,独属于金属的冷光,季婵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把它捡了起来。那是一把钥匙,上面挂着她在校外租的房子、还有家里的钥匙,以及掏耳勺、指甲钳、水果刀这些东西,水果刀是普通的切水果的刀,不是什么瑞士军刀,都是一些很常用的东西。 季婵吸了吸鼻子,把东西揣兜里,眼睛在地上扫了扫,又捡了一个掉落的胸针,上面有一颗漂亮的粉色珍珠,也塞进兜里了,等哪回把珍珠抠下来去当铺换点钱,这个时代是有当铺的,只是不叫当铺,叫做抵店。 抬脚把地上的落叶扫乱,季婵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沿着记忆往回走,一路上又捡了半篓的木材,虽然很重,但是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额头冒出了一些细汗,她也没动手去擦。 一直到了那块半坡地,才把背篓放下,抡了抡了胳膊又去帮杨兰搂草。杨兰此时正弯着腰低着头用一块小铁片割草茎,季婵瞧着那片有着鲜艳黄色的漏斗状花朵有些眼熟,再仔细看了它自根部簇生的狭长叶子几眼,惊觉这东西就是后世的萱草,又称作金针,晾干后的花蕾用来炖肉极为的美味。她“哎呀”一声,连忙上前让杨兰停下手中动作,因为小姑娘快要割到这群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