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妖妖明白自己是被安排了。
毕竟艾尔特看向她眼神中的带着探究的执拗,显然不是什么没有根据的撒娇。她认得出来,那是已经确信了的视线。
本能的感知到了什么,又或者,被告知了什么。
在心底冷笑一声,少女却用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温和了的声调,不紧不慢,轻缓又刻意的,将话题带开了:“世涅死了,对吗。”
“……”
短暂的沉默。
“首领说,他去挑战了神族,杀了对方后自己也死了。”
对于显而易见的转移话题、又或者,她拒绝回答的意思……艾尔特却顺着那意,甚至回答了更多。就仿佛一开始询问的就是鬼妖妖,而他握着被渴望的答案。
就仿佛先前他片刻流露出的执拗与紧逼只是一时起兴。
一种默契。死亡是无法逃避的休止符,将艾尔特的那份困惑,与鬼妖妖不明不觉的情绪,一同锁住封沉,然后没人准备再去捞起它。因为或许,在问题被提出时,在那短暂的沉默中,双方都已经知道答案了。
“真是愚蠢的死法。”
少女一秒毁气氛的冷嘲让半精灵男孩不由得陷入沉思。
或许他得重新评估了一下父亲招人恨的程度?
毕竟他刚才的话明显有着更加值得被注重在意的地方吧?
还是说世涅的人缘真的糟糕到,就连生前与其关系不浅、又对其没有恶意大雾的人,也要在确认他死后,先不由分说唾骂一声他的死因吗?
思绪运转着,艾尔特自然是不明白的。
对于鬼妖妖而言,让她耐不住的感到碍眼的,不是世涅的死因,甚至不是他显而易见的寻死意志,而是时间。
她离艾尔特多么近啊,她离两个半精灵的诞生多么近啊。
她离世涅兰西的死多么近,只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时光。
难耐的嫌恶感,难抑的怨愤,逐渐的逐渐的扭曲,最后残余的一缕光,将她卷入记忆的漩涡。
世涅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疯子。任何一个对他有些熟知的人都会给出的答案。
即使是在暗夜,即使是在那群理所当然的疯子们之中,那个兰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的名声也是相当响亮。
而若要说起感情中的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即使她持有的记忆模糊不清,也依旧能不带丝毫个人偏见,直白明确客观的定义:“败类。”
或者更简单,用一个“渣”字来描述更精准?
但世涅的渣已经不是寻常之物了,能渣女性渣到让全暗夜感到头疼的人,在她残缺的记忆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毕竟,他可是个会给所有与他共欢过的情人,下无法孕育的诅咒的疯子。
是会防范于未然,给前一晚还谈情说爱的对象,往死里灌药的疯子。
是剖开过女性的下腹,取出子宫以示警告,并公言会杀死自己孩子的疯子。
而这一切荒唐行径,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孩子终会来杀自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套在他身上又好像出奇的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是精灵在讲述完自己的童年往事后,随口一提的话题:
“我不要后代,永远不要……”
喝的半醉的精灵一边像只撒娇的猫一样抱着她蹭,一边用哀怨的语气,颇为忧伤地说:“我这样的绝不会有正常的小孩,我可不想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杀掉。”
“那你为什么不把诅咒加在自己身上?”
她推开这风度尽失,全无平日优雅冷傲的生物的脑袋,望着他似醉似醒的金眸。
然后就看见那被酒气熏染的迷茫的精灵,如往日那样冷漠又自私的笑了。
“我是不会对自己这么做的,除非也有人能强迫我。”他轻声说道。
那时是夜晚,周围空寥死寂。干枯的树与开裂的大地被彻底夺走生气,附近百里的活物只剩他俩。
一丛半人高的篝火是这荒芜中唯一的暖色,将不远处数不清的密密骸骨都照的柔和了不少……可精灵言语中意有所指的冷然,还是给那唯一的暖色增添了森森寒意。
气氛突然的剑拔弩张,又随着精灵在自己堆的篝火旁窝下的动作重归安宁。
似乎从她片刻的漠然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精灵的态度一变再变。
“兰西的继承并非源于血脉,可我也讨厌善良无聊的小精灵。”
他像是在说醉话,又像是临睡前的闲情倾诉。
“我没有塔西尔那样的勇气,敢把另一个恶魔圈养在身边。”
“虽然我喜欢兰西,可我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