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珠粗略用过晚饭便疲乏地侧卧在软塌上,她本想着闭目养神,好理一理自己昏睡这半月京中所发生的大小事,奈何琉璃时不时在身侧发出几声若有如无的轻叹,搅扰得她不得安心。 “你若还是这般长吁短叹,便下去歇着。”戚明珠不胜其扰,少见的冷了脸。 琉璃自觉为了自家姑娘忧心忡忡,反倒挨了姑娘的训,心里止不住的委屈,往日里戚明珠又不曾苛责过她,她一时觉得伤心极了,竟啪啪掉起泪来。偏又因为先前戚明珠嫌弃的话语不敢哭出声来,只自己低头默默流泪,不曾发声。 戚明珠稍一侧目,便看到这小姑娘哭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顿时哭笑不得,心里的愁绪也散了许多。 “好了,我只一句话,你便哭成这样,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如何打骂你了。”戚明珠起身,走到琉璃身前,掏出袖里的丝帕为琉璃拭泪,“我知你们为我忧心,但我又何曾在乎这些,若真为我着想,只需忧我所忧便好。”说完便轻拍琉璃的手,转身朝着眼眶潮湿的涟漪又道:“我不在意的,你们便也不必太过在意。” 戚明珠此番安慰的话语听的琉璃与涟漪感动之余却更加难过。姑娘性子淡然,不在意流言蜚语。但琉璃涟漪二人又怎能忍受自家冰清玉洁的大姑娘为莫须有的罪名受世人诟病! 姑娘天人之姿,更加一份少有的良善心肠。本该嫁与世间最出色的男儿!但如今可恶的鞠长亭救人便救人,偏要立下什么怪规矩!姑娘本是金枝玉叶,却只身在瀛洲阁呆了半月有余,其中还昏睡不醒居多!姑娘的怪病虽是治好了,可名声却毁了一大半! 偏如今不知道是哪起子小人,更是到处散播谣言,硬是说戚相国的嫡长女清白不再!更有甚者,府中诸多丫鬟小厮近日来也频繁提及此事,分明是府中也有小人作祟!这实在气煞人也!近日来琉璃与涟漪为此事已与多人争吵,涟漪不善言辞,与人争吵起来总是面红耳赤,琉璃伶牙俐齿,每每说的人无地自容,可她们深知这并不能帮上自家姑娘的忙,只能无奈地长吁短叹了。 戚明珠将二人的担忧看在眼里,但她本不是乐于解释之人,相对于名声之事,她更担忧老太太的身体,以及老太太心急之下可能采取的行动。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是太过康健。这些时日为着戚明珠的事老太太着实牵肠挂肚,偏偏在戚明珠面前只说让她莫要忧心,定会为她寻一门良缘。每每想到此处戚明珠便心中微叹,自己还未出牌,便被突如起来的剧情打的措手不及,竟让她陷入分外被动的局面。 戚明珠想起自己昏睡之时,总能闻到淡淡的冷竹清香,每每噩梦连连之时,总感觉被人怀抱胸间,那噩梦导致的惊惧之感便稍减几分。那人为她拭汗,轻抚她的秀发,在她耳畔低喃:“无碍,莫怕。”那低沉的声音有一种难言的魔力,让她莫名的心安。她直觉,那人是秦越。 只是即便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了。 “姑娘,老太太是如何说的?”涟漪跪在榻下的软垫之上,为戚明珠斟了茶,轻声问道。 戚明珠刚从瀛洲阁回府,便直接被送到了老太太的愚园,自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之后老太太便与自家姑娘关起门来谈论了半晌,涟漪知道老太太定会为姑娘做主,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到底作何想法。可否能免姑娘遭流言之苦。 “祈福大典后,祖母有意请皇后娘娘赐婚。”戚明珠无意瞒着琉璃涟漪,便将老太太之意说了出来。所谓的祈福大典是一年一度的盛典,于每年的腊月初一在宫中的朱雀台举行,届时凡朝中三品及以上官员以及命妇皆必须参加,也可携嫡出子女入宫。 祈福大典上,将由太子代帝王宣唱祈福辞,由历届女学头名登朱雀台跳祈福舞,祈愿大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祈福舞将会由京城第一美人——莫芊来领舞。 戚明珠本不想如此惹眼,但不可否认老太太的法子虽是直接了些,但却有用的很,她名声有碍,若是藏着掖着,反而更会引人诸多猜测,若是坦荡的现身人前,一则让京中一众人一睹戚家嫡长女风采,二则能得太后赐婚,日后再无人敢嚼舌根,从根本上杜绝后患。是以戚明珠并未加以反对。只是不免多了几分无奈,她性格内敛,不喜高调现身人前,而如今我命由天不由我······这并非戚明珠所愿。 “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听闻老太太这番打算,琉璃不由得喜形于色,便是涟漪嘴角也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 “奶奶,你又贪嘴了,冬柿性凉,寻常人都不能多吃,偏您老太太吃柿子像吃馍一样,你若再这般不爱惜身体,恐怕便见不着你曾孙出世了!”此时鞠长亭正为平躺在床榻上的老妇人针灸,老太太贪嘴吃的克化不了,腹痛难忍了才叫他过来,鞠长亭话音里不免带了几分责备,老妇人满头白发,因腹中不适,脸色略显苍白。正是柱国公府大夫人的乳母齐嬷嬷! 而鞠长亭便是齐嬷嬷唯一的孙儿,也是齐嬷嬷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鞠长亭父母早逝,双亲逝世之后,鞠长亭便被接到柱国公府与齐嬷嬷一同住,他并非秦越的伴读,但二人自小相识,鞠长亭能长成如今才貌双全的潇洒儿郎,离不开柱国公府的全力栽培,他与秦越情谊非比寻常,于秦越而言,慕容枫欧阳康是朋友兄弟,而鞠长亭——是亲人。 齐嬷嬷往日里身子康健,但是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齐嬷嬷面对鞠长亭时,便是任性的老小孩儿,贪嘴,唠叨,鞠长亭每每不堪其扰。却是拿齐嬷嬷无可奈何。 “说得好像我少吃一个柿子,便能马上见到曾孙一样,你若能马上生出一儿半女出来,便是日后再也不吃柿子也没甚问题!”老太太不甘地反驳。 鞠长亭无奈地揉揉眉心,没敢接齐嬷嬷这话茬。只是手下利落的收针,便将齐嬷嬷腹上的银针收回,将其一一放回针匣中,又小心地将齐嬷嬷扶起。 齐嬷嬷顺着鞠长亭的力道起身,抓着他的手问道:“你不是救了戚家的大姑娘么?跟奶奶说说那姑娘生的何等模样?性情如何?”齐嬷嬷问这话时眼睛探照灯似的,哪有方才身体不适时的苦痛神色。鞠长亭怎会不知道齐嬷嬷的打探之意。只是他对付老太太自有一套四两拨千斤之法:“模样便是同其他姑娘一样,不多什么也不少什么,性格么,她一直沉睡,如何得知?” “你这孩子!莫要敷衍你我!”齐嬷嬷虚捶了鞠长亭一拳,不满鞠长亭的回话,“奶奶是问戚家姑娘长得美不美?你说到哪里去了!”不等齐嬷嬷说完,鞠长亭背起药箱推门而去。 齐嬷嬷身为殷氏的奶娘,殷氏若有什么烦心事都会说与她听,齐嬷嬷自是知道自家世子的旧事,只是这些年过去了,两人并未有任何交集,却没想这次居然是自家孙子治好了戚家大姑娘。夫人一直心疑这里面有世子的手笔,便是不是世子的意思,以自家孙子与世子的关系,世子也绝无可能不知道此事。 齐嬷嬷待殷氏仿若亲女,自是不愿见殷氏烦忧,是以来自家孙儿处稍加打探,哪知半句人话没听到(······)这兔崽子跑得倒快! 真是气死老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