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小雨带着冰凉的寒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桃花本开得正艳,却被这场春雨无辜地摧残了。
顺着湆江直流而下,他很快就要进入黎城,离开黎城不过几日,不知那座黎国的王城此刻又被蒙上了怎样的色彩。
灰色,抑或血色?
船外潇潇雨未歇,船头,男子白衣长剑,衣裾翻飞,夜幕渐渐降临,船头亮起了青灯,艄公披着蓑笠在努力地赶行程。
“公子,下雨了,怎么不进舱里歇着,这到黎城还有一会呢!”艄公扭头看了一眼在雨中静立的男子,对船头大喊了一声,他戴着斗笠看不清年纪,听声音像个老年人。
黎穆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越来越近的黎城出神。
艄公叹了口气,这个看上去少年模样的男子三天前包了他的船,并让他在江边等三日,去时这个少年便是一脸忐忑、心事重重的样子,只以为他是用这三天时间去办一些棘手的事,可没想到这个少年回来之后眉宇间的愁色更浓了。
“公子此行想是不顺利吧,我见公子反倒是比前些日子更愁了……可即使是遇到天大的事,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这春雨虽不大,寒气却重,你虽是个练武之人,可这身子骨啊还是得时常将息着,不然,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有你受的咯……”艄公应景地伸了伸酸疼的腿,进舱里坐了下来,开始用酒搓着自己的腿驱寒。
顿了顿,艄公又开始说了起来:“公子从黎城来,可知黎国发生了大事?”
“老翁说的可是黎国王宫哗变之事?”这时,黎穆也俯身钻进了船舱,靠着炉火坐了下来,淡淡地说。
“嗯,正是此事。”艄公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不,我头几天才听说,黎熙公下了一道圣旨,兴修陵寝,增加各地赋税,抓去了许多壮年,如今这城里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人都为了避祸出城投靠了邻国。前几日,还下过屠杀黎城内十八九岁的少年,那事可闹得有点大了。”
“哦?”黎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多话。
艄公点了支草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道:“那可不是,这些年啊,黎国就没少过战争,邻国来犯,国里又内乱,许多人都已经举家迁移咯。”
“黎国不是还有一个何太傅吗?何太傅可是三代元老,即使黎无素对他怕也有几分忌惮,他难道也不管?”黎穆不动声色地饮茶。只是一些百姓的闲嗑,他顺着话淡淡回应了几句。
“管?怎么管?”艄公一磕烟灰,道:“太傅毕竟是个臣子,一个不对还不是要掉脑袋的。”
黎穆沉默了。
艄公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何太傅的妹妹可是先王黎承公最受宠的妃子,还是世子的生母呢,眼看何太傅就要当国舅了,可惜了,一场内乱死了妹妹不说,世子也不知所踪,王位被公子无素抢了,何太傅那个恨啊!”
黎穆忽地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不知是否是淋了雨的原因,他的脸很是苍白,握剑的手指都已经发白。
“公子这里怕是又进不了城了,聚龙原被严严实实地围了几重大军,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眼瞧着仗就要打起来了,我看公子还是改道吧,过了前面的大山,就能看见聚龙原了。”艄公冷不丁地用严肃的腔调说了一句,黎穆震惊地抬头。
夜幕降临,船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落在船篷上发出凌乱之声。
忽然,静坐的两人都动了,舱内顿时被两股冷冷的杀气充斥,然而,仅此一招,两人便都停了下来,黎穆的剑以一种流星划天际般的速度荡飞了艄公的烟杆,并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黎穆冷然问:“你是什么人?”
艄公轻笑了一声,毫无惧色地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黎穆一震,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这些天来,艄公竟是从未摘下过自己的斗笠。
“想来公子此去桃山,并没有什么收获吧?”艄公开口,恢复年轻男子的声音。
见黎穆蹙眉不语,又道:“公子不必惊慌,在下晔白,受何太傅所托前来保护公子,太傅得知公子只身寻求援兵,恐有危险,才命我暗中照应公子。”
晔白撩起左臂衣衫,露出一朵暗色的蔷薇印记:“公子想来对这个印记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