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三月初春的夜风还带着些许寒气,淡淡的水雾从湖心寥寥散开,犹如梦幻般飘向桃林。
沁心湖上的小楼上,灯火还亮着,可屋里没有人,黎穆提着食盒沿着竹索桥返回,信步走进了桃林里的小道。
食盒是他精心挑选的,他心里很忐忑。
方一走进桃林,他便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一切的担忧都如云烟散了。
一个月,他很想她。
桃林深处那一绯衣的年轻女子依然她歪着脑袋靠在轮椅上,像是睡熟了。桃瓣落了她一身,月光洒在她象牙白的脸上,有些支离破碎。
她依旧抱着那一卷美丽的丹青画卷。
九年了,那幅画卷从未离过师傅的身。
他很想知道,关于这幅画承载了多少师傅的悲欢和过去,可是,这些年来,除了将画中那一个陌生的落款记熟之外,他对师傅的过去仍无所知。
想来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占据师傅心中的,仍然是那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人,梓颜。
呵,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关于梓颜,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是生是死,就直接将他划入情敌的黑名单,几年来默默嫉妒着他。
想到这个名字,黎穆的心里就有些发慌,但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烦躁的心绪。他将食盒放下,从师傅手中取下画卷搁在一旁,拂去了她身上的花瓣,却又忍不住将唇凑近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不管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从今以后,他只想,在她身边陪伴的只有他。
可……
黎穆叹了口气。
师傅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芳华,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师傅比他小,但这个女子毕竟抚养了他九年。他长大的九年岁月里,师傅就像一个不老神话,保持着桃李般的如花玉颜。他知道,星河城的人都有着长于别人的寿命,他们修炼着一种叫星辰之术的术法,窥探天道以寻求长生。他不知道师傅殷华有多少岁了,在他的心里,师傅永远是那个他从小就发誓要保护要报答的人。如果某一天他老了,师傅还依旧年轻,那他要怎么办?
这些日子遇到太多事,他一直不敢想与师傅的事情,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晚的无礼,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表达他内心的想法。
不知这段时日师傅过得是否安好?
她行动不便,身子又虚弱……
想到这里,黎穆陡然一惊,难道师傅旧病复发了?
该死,他竟然忘了师傅曾受过非刑!
他脸色微变,刚将手扣在师傅的腕上,师傅殷华却睁开了眼。
黎穆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眸子,担忧道:“你可是病了?是腿疼还是心口疼?”
他伸手握住殷华的脚踝,那里有两道平整的伤痕掩盖在绯色的衣裙下,她的双足是齐踝而断的,很多年前他就仔细检查过,那是受过刖刑留下的伤。他十分震惊,却不敢多问。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黎穆抬起头顺着殷华的目光看到极远的星空,微微有些难过:“我来许久,你都不曾瞧我一眼,也不和我说一句话,你……还在生我的气?”
殷华只是摇摇头。
北方天空,星辰璀璨,时至三月,北极星还未出现,可她仍然清晰的记得它的位置。
星河城……那座漂浮在北海的城市,如今,又游到了哪里?
“穆儿,你可知北方尽头是什么?”许久,殷华突然问,依旧望着星辰。
黎穆想了想道:“据说北方有许多国家,至于尽头,应该是大海……”
“那大海之后呢?”她又问。
“大海之后?不应该是海角了吗?”黎穆看着她的眼睛,不解地问:“师傅是何意?”
殷华微微一笑:“穆儿终于唤我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