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念慈摸了摸盛南橘的头发,轻声哄劝。 盛南橘有气无力的“嗯”了声,趴在吧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落地窗外的游泳池。有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青蛙,正试探着想要跳进去。 谁家的儿子迷路了? 盛南橘想着这样的冷笑话,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死灰般的模样。 “我养了一条鱼,结果它死了,我悲伤不已。土葬不适合小鱼,直接水葬我怕它被大鱼吃了。于是我就给它火葬,想把鱼骨灰洒进大海,让它重回母亲的怀抱。谁知道那玩意儿越烤越香,后来我就洒了点儿椒盐,买了罐啤酒…… 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初衷并不是那样……” …… 顾念慈小时候跟着妈妈学唱戏,长大以后进了音乐学院,现在已经是盛南橘她爸盛阳的娱乐公司里力捧的当红/歌手了。 这么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的讲着这种冷笑话…… 盛南橘的嘴角终于动了动,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悠悠的转过身去,抬手,捏住了顾念慈喋喋不休的嘴:“阿慈哥哥,你这也算安慰啊?” 顾念慈被捏住了嘴,说不出话,只闷声咯咯的笑着。 总算在盛南橘脸上看见了笑容,这冷笑话也就没白讲。 盛南橘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松开手,她指了指游泳池:“你不把它抓走吗?说不定过两天,你的泳池就要养蝌蚪了。” 顾念慈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才看清黑暗中一坨小小的绿。 “啧,你们运动员的视力都这么可怕吗?昨天星澜还送了我一瓶眼霜,说我眼角都有细纹了……我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也没看出哪个眼角有什么细纹。” 顾念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的眼角。 盛南橘朝他伸出手:“男人有点儿褶子才有男人味儿,这叫沧桑感,我二哥懂什么呀。反正你用不上,给我吧。刚好我的用完了,懒得出去买。” 顾念慈起身去给盛南橘找眼霜,嘴里却没停,继续絮叨着:“你才十七岁啊,用眼霜是不是早了点?” “不保养皮肤怎么行,每次比赛都要化浓妆啊……” 盛南橘说了一半,眼神重新暗淡下去,抿了抿唇,低头喝了一口鲜榨果汁。 作为运动员,她从不碰任何酒精类饮料。花滑运动员要控制体重,平时她连果汁这种高糖饮品都是不碰的。 只是今天…… 盛南橘看着杯子里小半杯黄澄澄的橙汁,苦笑了一下,今天,就稍微的,放纵一下吧。 想着,她仰头喝掉了余下的果汁。 甚至“坏心眼”的希望,这杯果汁能让自己长胖一公斤。 明天训练的时候,托举压死那个冰山脸才好呢。 一想到明天就要开始进行双人项目的训练,盛南橘的肩膀更垮了。 深夜的帝都不堵车,常年的体育训练让盛南橘的作息十分规律,到点儿就困,挨枕头就着。 上车没两分钟,她就靠着座椅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是中国选手盛南橘!她是我国新一代女单选手中,非常有潜力的一名青年运动员!尤其是她的跳跃动作,在三月的亚洲冬季运动会中大放异彩!甚至被誉为是女单小陈露!” “漂亮!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跳!好姑娘!接下来,她将要完成一个超高难度的四周跳!让我们拭目以……” “啊!失误了!好可惜!竟然失误了!等等……她没能爬起来,受伤了!” “好……大家放心,我们看到医护人员已经将盛南橘抬下场了……四周跳是女单里难度非常高的动作,虽然在亚冬会她曾经完成过一次……” 盛南橘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车已经停在她家楼下不知多久,熄了车灯,但暖气还开着,驾驶座的窗口留了一条缝。 盛南橘揉了揉眼睛,看向车窗外,顾念慈靠坐在车头上,手里夹着的烟在黑夜里一明一灭的发着光。 光是背影,就透着一股十足的颓废帅。 艺术家啊,盛南橘咂咂嘴。 没急着下车,她一边醒神儿一边眯着眼睛看顾念慈的背影。 顾念慈比盛南橘大了整整十岁,两个人沟通起来却从来没有什么代沟。 他个性随和温柔,还很有幽默感。 自从学了花样滑冰,盛南橘一心扑在花滑上,连少女怀春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如果,非要恋爱的话…… 盛南橘抿了抿唇,她希望对方是顾念慈这样的。毕竟除了个子不是很高之外,他似乎没有什么缺点了。 这是不是喜欢,盛南橘心里并不清楚。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觉得顾念慈很好,也没想过就要跟他在一起,毕竟两人年纪差的有些远,又太熟。 熟到顾念慈这些年谈过不少女朋友,她个个都见过了,没有一个跟她是同一类型…… 反正不管怎么样,找男朋友的话,一定不能是蒋璃那种冰山脸自恋狂。 “南橘,队里也是为了你的发展,腰伤对你的力量影响非常大,单人项目对力量的要求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继续坚持,你可能再也走不上领奖台了……” “但是双人项目不一样,你根基好,勤加练习,跟队友配合默契的话,拿奖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更何况队里给你配的队友也是拿过很多奖的优异选手……” 优异选手吗? “跟我组队,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喜欢我;第二:不许爱上我;第三:不许追求我。” 初次见面,蒋璃冷着脸冲她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说这话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盛南橘脑海中。 呵,还真的,很异呢。 想起自己的新搭档,盛南橘凉凉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 “醒了?” 听见盛南橘下车的动静,顾念慈掐了烟,走到路边,丢进垃圾桶,指了指大门:“用不用送你上去?” 盛南橘撇撇嘴:“真有诚意送,就不会问了吧?” 顾念慈嘿嘿的笑:“刚抽了烟,上去让你爸闻到,又要说我半天……” 盛南橘笑着摆摆手:“知道要被说,为什么不戒了呢?你妈都被我大伯和我爸劝的戒烟了。” 顾念慈想起盛南橘那“世界反烟草联盟终身VVVIP会员”的大伯和爸爸,条件反射的拧起了眉头:“快上楼吧,齁冷的。” 说着就缩着肩,踏着小碎步,重新爬上了车。 盛南橘看着他难得的怂样,笑的更开心了。 轻松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回到卧室,盛南橘坐在床头,看着墙上贴着的,满满一面墙的陈露比赛时的海报,心重新又沉了下去。 究竟为什么会失误呢? 平时训练的时候都没问题,亚冬会上分明也做到过…… 她皱着眉,努力的想要回忆比赛当天的情形,却像是大脑被人抹掉了一部分回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那一刻究竟是因为什么突然摔倒…… 想的多了,腰上受伤的地方又条件反射的隐隐作痛。 盛南橘烦躁的抓乱了头发,一头趴在床上,捂在枕头里闷嚎了两声。 果汁也喝了,嚎叫也嚎叫过了,似乎能发泄的方法都用尽了,盛南橘坐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始一张张小心翼翼的揭掉墙上的海报。 盛南橘的卧室门口,盛阳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抬手想要敲门,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垂下了手。 江姜走过来,拍了拍丈夫的背,拉着他离开女儿的卧室门口。 夫妻俩沉默着坐在卧室里,喝着牛奶,回忆起盛南橘小时候的模样。 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陈露的比赛视频,六岁的盛南橘哒哒哒的跑到电视前,指着冰鞋大声对盛阳说:“爸爸,我要学这个!” 盛阳当时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好奇。 没想到送她去学,她竟然就一路学进了国家队。 作为家里唯一的小公主,全家的亲人都恨不能把盛南橘宠上天,一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她受。 可在冰场上,她受什么样的伤都没吭过一声。 盛阳想起女儿第一次受伤,细细的小腿打了石膏,吊在病床上。他当时心疼的都要碎了,坚持不许她再学花样滑冰了。 摔骨折都没哭的小姑娘,却在听见父亲的决定时,哭成了泪人儿。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苦苦哀求着:“爸爸,你就让我学吧,我保证会小心!我保证再也不受伤了!” 江姜不动声色的递了一张纸巾给盛阳。 盛阳蹭了蹭眼角的泪,叹了口气。 “你的女儿你该知道的,她不会放弃的。就算不能再练单人,双人她也还是会去的。只要能滑,她不会退役的。” 江姜轻声安慰着丈夫,满眼的骄傲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盛阳握住妻子的手,捏了捏:“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但是,你也心疼吧?这是第几次受伤了?这次伤的这么重,单人都滑不了了……你难道就不想让她换个行业?随便做什么,我们都有这个条件……” 江姜反握住盛阳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你当初为了演电影,一个月瘦几十斤的时候,我也心疼啊。但不能因为心疼,就去阻止她实现梦想。作为父母,我们能给她最好的条件,就是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家人还没起床,盛南橘就已经背起行囊归队了。 盛阳去叫盛南橘吃早饭的时候,床铺整齐,没了温度,而床头整面墙的海报不见了。 一张申雪赵宏博的海报孤零零的贴在哪里,竟然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