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里坐了一圈来给太后祝寿的大臣,至于那些个小辈则都坐在父辈们的后头,洛宝璋这会儿正乖乖的坐在林焕阳和林安心的旁边,看着面前摆盘精致的糕点,心底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宫里的点心真好看啊。 大概是她看得太出神了,一旁的林焕阳以为她因为不习惯所以紧张不适,关切地问了句:“妹妹,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二哥,我无事。”洛宝璋摇摇头,对林焕阳一扬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林焕阳点头,又问道:“可有不认识的人?我可以给你说说。” 洛宝璋目光漫不经心地划过在场的人,同辈人中大多都在朝阳郡主的螃蟹宴上见过了,剩下的那些她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有一人她倒想问问,于是拉过林焕阳,凑到耳边低声问道:“二哥,瑞王爷在哪?久闻大名,我实在好奇得很。” “瞧见对面第一个位置了么,那就是了。”林焕阳朝那个方向扬了下下巴,洛宝璋顺着看过去,见到了一个空着的位置,不过上面的糕点摆盘都与旁人无二。 林焕阳接着道:“往年太后的寿辰瑞王都是托病不来的,只是遣人送了贺礼进宫,今年约莫也不会来,不过皇上也照常给瑞王留着席位,这其中的缘由也没有谁去追究过,朝中大臣们都习以为常了,你也是只当做寻常事就行。” “嗯,我知道了,多谢二哥。”看来今天是见不到瑞王的了,洛宝璋撇撇嘴,有些失望,只得继续把目光放在糕点上。 终于在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了无数趟后,洛宝璋听到了一声高喊:“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在场的大臣、公子、贵女们个个都站了起来,洛宝璋赶紧把心思从糕点上拎出来放在了紫宸殿的殿门口,她就算不是个什么正经良民,可还是对龙颜好奇的很。 看了眼在林焕阳另一侧的林安心,洛宝璋发现她正低着脑袋,只是耳朵尖有些泛红,心里不由地咦了一声,难不成林安心真的是喜欢皇上?她一直以为林安心对选秀女的事情那么上心是因为权势,毕竟嫁给翰林学士的长子哪里及得上入宫来得风光,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了。 这么一想,洛宝璋倒是对龙颜越发好奇了。 明黄色的衣摆晃过,神色俊朗的男子从殿门前迈了进来,洛宝璋顺着鞋面一点一点的往上看,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程礼!!! 不对,不可能,闭了闭眼再看,还是那张好看的皮相,还是那身出众的气质,和那日在赌坊见到的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人现在穿着龙袍,正一步一步朝主位上走去,站定,再坐下。 洛宝璋瞪大一双眼睛,几乎要叫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快到喉咙口的话。衣袖被林焕阳一拽,洛宝璋身形一晃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众人一起拜服下身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洛宝璋重新坐下后见林焕阳拿询问的眼神看自己,知道他在问方才自己愣神的事,于是摇摇头让林焕阳放心。 这种赌坊里遇见皇上的事说出来肯定不会有人信的,且多半会觉得她是个傻子,洛宝璋幽幽地想,顾衾要是知道堂堂的一国之君跟着魔教明尊的妹妹下注会不会笑死。 良辰美景,歌舞升平,一时间紫宸殿内的气氛极好,洛宝璋一只手优雅的端着酒盏,看着殿中央舞女妙曼的身姿,决定暂且先把皇上就是程礼的这件事忘掉,专心享受。 倒不是洛宝璋想躲懒,只是此刻的氛围更适合喝酒,况且宫里头的琼浆玉液虽及不上佘山的月光白,却也是香醇极致。喝酒可是她最大的兴致,记得老明尊在退位前说过她:“我的本事你没学多少,喝酒的功夫倒是学得青出于蓝了。” 再说洛宝璋觉得既然已经知道皇上是谁,还打过交道,那也不用这么急于一时,一个会去赌坊的九五之尊还怕以后会遇不着吗。 主位上,李祈面前并无酒水,只是一壶清茶,不过清茶搁在酒盏里头,旁人不知道罢了,他从小就不能喝酒,也不知是什么体质,往往两三盅就能醉,所以以茶代酒已经是习惯了。 紫宸殿里的酒香四溢,有些微醺,李祈的视线从舞女身上移开,越过林司尹落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林安心、林焕阳,再往后看,心头一紧,呼吸不由得重了一分,是她了,洛宝璋。 李祈的目光沿着对方好看的侧脸慢慢描摹,试图与脑海中那些旧时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漆黑如墨的眼眸,秀气的鼻尖,精致小巧的下巴,只是那红唇被酒盏挡住了,不过端着酒盏的手指纤细白净,如葱段一般。 多年不见,对方还是那副好容颜,想起那时候洛宝璋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小模样,李祈慢慢勾起了一抹笑,上天终究还是厚待自己,所以才把洛宝璋重新送了回来。 酒过三巡,大臣们挨个儿给太后呈上祝寿的贺礼,洛宝璋眯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果然林家送的贺礼确实是最中规中矩,最不起眼的了。 明哲保身的态度实在让人头疼啊,洛宝璋心想,若是自己进了宫,不知道林家还愿不愿意帮自己这个不算太亲近的表小姐。 恭贺的吉祥话说了满满一番,坐席上的众人终于又重新渐入佳境起来,洛宝璋乐得继续喝,反正她的酒量好得很。刚要端杯,就听见林安心隔着林焕阳在小声地叫她:“表姐。” 洛宝璋转头看去,见林安心红着一张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了然,心想更衣而已,干嘛要吞吞吐吐的,再一转念,好吧,隔着林焕阳,确实说不出口。 “二哥,我和安心出去透透气,一炷香便回来。” “嗯,小心些,别错了路。” 林安心有些感激地看了洛宝璋一眼,虽说是在皇宫内,可天色已黑,若遇上个疑心重的守卫,误伤了自己就坏事了,所以尽管她不怎么喜欢洛宝璋,但是何仙儿又坐在对面,她这个时候也只能拉上洛宝璋了。 在上位坐着的李祈整晚上都在有意无意间的看向洛宝璋的位置,此刻见她起身准备出去,想了想,寻了个借口和太后说了一声后,也出去了。 殿内依旧热闹,既然皇上没说,丝竹歌舞没停,大臣们也就没在意,谁还没有个三急嘛。 殿外,洛宝璋和林安心正沿着回廊准备向外走,谁知刚转过紫宸殿的一角便差点撞上一人,不看还好,一看两人赶紧俯身行礼,“臣女无意冲撞皇上,求皇上勿怪。” “起来吧。”李祈语气平平。 “谢皇上。” “朕方才落了枚香囊,替朕拾起来。” 洛宝璋见李祈是对着自己说的,顿了一下才低头找去,不能怪她,因为上次的事,现在对着这张脸,她本能的反应是皇上在诓她。 绣着龙纹的香囊就在她的脚边,洛宝璋没去想这香囊是什么时候掉的,拂了两下尘土,双手递了过去,纤细的手腕因为动作露了出来,右手腕的左侧一颗红色的小痣晃晃悠悠地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如同一点朱砂。 李祈目光一紧,觉得心中那片仅存的疑虑彻底消失了,面前这个人就是洛宝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她了,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不记得自己了,李祈眼神暗了暗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洛宝璋不知道李祈这时候在想什么,见他没拿走香囊,于是抬了抬手腕,轻唤了声:“皇上。” 李祈扬了扬手,收了香囊。 —————— 太后寿辰的第二日,下朝后,李祈去了趟慈宁宫,到的时候皇后已经在那儿了,心里隐约猜到了何事,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母后今日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吗?” 太后扫了眼端坐着的皇后,微微叹了口气,对李祈直接道:“皇儿,林家的外孙女是不错,母后瞧着也喜欢,但是听说她这些年教养在外头,恐怕不妥。”都说知子莫若母,就算李祈不说,太后还是能从他的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心思。 李祈喝了口茶道:“她是林家的表小姐,林家世袭镇国公,如今又是朝中栋梁,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儿子认为并无不妥之处。” “林家是好,出来的人也好,可毕竟有九年的时间,谁知道......”太后说得隐晦,话锋一转接着道:“何况那孩子的容貌着实太漂亮了些,皇上就不怕惹出什么红颜祸水的胡话来?” 李祈放下茶盏施施然道:“母后所说的九年儿子自然会派人查探清楚。至于她的样貌,儿子只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子爱江山,也爱美人,至于那些话,母后安心便可,儿子自然有分寸,断不会因为沉溺美色不理朝政的。” 太后摇摇头,不是这个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啊,不过见李祈不甚在意的样子也没有再劝,只是转向皇后道:“皇后,你也该好好劝劝皇上。” “儿臣记下了。” 太后得了话,也没留人用膳,就让他们回去了,心想着皇后终归会劝一劝皇上的。 从慈宁宫出来,南煦跟在李祈身边走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臣妾先恭喜皇上了,那位洛姑娘真真是个可人儿。” “怎么,你不劝我?”李祈挑眉。 “皇上说得句句在理,臣妾觉得亦然。”南煦幽幽一笑,眸子里有些狡黠:“皇上以为一无所出和红颜惑主哪个更会惹人非议?臣妾这几年听够了,也该换个人听听了。” “她不会有这些闲言蜚语,不过你......” “臣妾明白。” 而此刻的洛宝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上惦记上了,她正抱着一个小手炉安逸地靠在美人榻上,想着那天李祈在茶馆里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想起一位旧识也是这个姓氏,可惜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了。” 当时她只道是李祈的一个旧友罢了,现在仔细琢磨一番却觉得格外不对劲,李祈是皇上,而京城并无一个洛姓的世家,再加之朝阳郡主说她以前和皇上相识,种种线索加起来似乎都表明李祈那番话中说的那个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