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徐徐自天际升起,海风湿潮,散入林中,一道纤细身影沿着崎岖山路缓缓跑来。从两步一呼两步一吸的标准呼吸法,到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大汗淋淋,只花了短短五公里,还是毫无负重的慢跑。眼看离她借住的院落不远了,伏波这才停下脚步,撑住膝盖大口喘起了粗气。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要开始重新训练。可惜这身体太弱,单论体能,估计也就是她初中时的水准,连逃命都嫌不够,何况是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保护自己。以后还要再调整训练方式,先把耐力和灵活性拉上来,再考虑力量和技巧。对了,冷兵器也得捡起重练,刺刀和匕首必须精通,弓箭也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当年玩的复合弓跟这个时代的弓有多大差异。
直起腰,伏波擦了把汗,开始慢走调整呼吸。然而越是靠近那小院,她的情绪越是低落,倒不是人家照顾不周,而是这小小的渔村,比她预料的还要凄惨。
那天众人下船时,哭声响彻了村落。亲人枉死,财货丧尽,这场海难对林家村人造成的打击可不小。若非走投无路,谁会下海贩私货?可是这拼死一搏,真把他们带上了死路。几乎肉眼可见,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愁云,别说大人,尺高的孩童脸上也没了笑容,只闷头晾晒渔网,处理海货,一脸的麻木。
身处这样的环境,伏波哪能轻松的起来?轻轻呼了口气,她推开了院门,还未开口,一阵低声争执先传入耳中。
“你才多大?!”
“……妞妞还比我小两岁呢,五叔不也……”
“他家是他家,咱家还能养的起你……”
像是察觉到有人进门,争吵声戛然而止,一个小姑娘自灶房里跑了出来,匆匆问道:“恩公回来了?可要用饭?”
她不过十一二岁,身量还没长开,黑瘦黑瘦的,又常板着脸,并不算好看。然而此刻,那张木楞楞的脸上多了些东西,愤怒的,倔强的,悲伤的,连同那泛红的眼角,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伏波顿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才道:“家里可有难处?”
被问的一愣,那丫头赶忙摇了摇头:“家里还有余粮,恩公别担心。赶紧换了衣衫,莫着凉了。”
她口中的余粮,不过是些鱼干、芋头罢了,若不是有海鲜补充蛋白质,伏波都不敢放开锻炼了。沉默了片刻,伏波道:“我身上还有些钱,如果真遇上困难……”
林丫瞪大了双眼,一时连泪意都被压了回去,急道:“是恩公救了阿兄,救了那么多村人,我怎能拿恩公的钱?家里不缺钱的,回头还有彩礼……”
她的声音太大了,引得厨房传来一声心碎的抽噎。伏波皱起了眉头,这年龄的小姑娘,谈什么彩礼?而且从林母的反应,似乎并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出嫁。可是她偏偏还是说了,带着决绝的意味,是不是这家人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一时间,伏波的心绪都乱了。在非洲时,她也曾见过牵着几个孩子的女童,见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赤贫人家。然而那时她身上还有任务,也不可能掺和别国内政。而现在,没有目标也没有责任,面对这些拼命挣扎的人,她又该做些什么呢?
似被那探寻的目光刺痛了,林丫低下了头:“饭好了,我去端来。”
说完,小姑娘就转身回了厨房。伏波站立良久,这才迈步进屋,换上一身干净衣衫,转头再看窗外,那丫头已经忙忙碌碌的在桌上摆饭。明明一日只吃两餐,却专门为她多准备一顿,汤里有野菜,桌上有鲜鱼,偶尔还会煮个鸡蛋,比林猛那个正经伤患吃得都好。他们是真心把她当恩人对待的,反倒让伏波生出不忍,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孤身一人,她能做什么呢?
正想着,小丫头突然惊喜道:“阿兄你回来了?事情如何了?”
只见头上裹着白布,面色青黑一片的林猛大步进门,劈头就问:“恩公可在家?”
伏波挑帘出门:“出什么事了?”
这副表情,恐怕是遇上了糟糕事儿。果真,犹豫了一下,林猛道:“有些事想跟恩公谈谈。”
这是不想让人听到谈话内容啊。伏波了然,侧身让对方进了屋。
屋里没有椅子,林猛也没坐下的打算,犹豫片刻,开口道:“恩公,我家有门亲在王村,比林家村要富些,不知可否请你过去暂住?”
要赶她走?不对,只看那青年的神色,估计还有内情。皱了皱眉,伏波道:“可是遇上了麻烦?”
见她察觉,林猛挣扎了片刻,终是叹道:“不瞒恩公,县里传来消息,今年又要加税。村里没钱,可能会有些麻烦,怕扰了恩公休养……”
“加的是什么税,很高吗?”伏波打断了对方的话,直指关键。
“高。”林猛面色灰败,点了点头,“之前只收鱼税和人头税,偏这两年遭灾,官老爷就说我们这些人家吃盐都是海里来的,得再交一笔盐税。若是不交,就要按贩私盐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