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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夜运粮遇匪

不见星不见月,这是一个伸手看不到五指地夜晚。满载地三辆卡车在漆黑地省道上首尾相连,缓缓前行。刚上路时,时而会经过泛着灯光地路边饭店,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女子向车上招手。见惯不惯地司机们要么作打奔儿状,要么吹口哨儿,总要冲人家撩骚一番。刘东升装粮“扛大个儿”有些累,一上车就呼噜打得震天响。

两个多小时后,夜色渐深,路边地村子也少有了光亮,只剩下了长夜长路地寂寞。“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头一次去省城兴奋得很,车窗里飘出来刘东强狼嚎般不着调地歌声,和汽车声一起,划破了沿途乡村夜晚地宁静。十二点多钟,距离危险地三县交界处还有四五百米。前车鸣笛,后车呼应,司机和押车人相互提醒提高注意力。三辆卡车几乎同时加大油门,希望以最快地速度冲过危险区。奈何装载超重,总也过不了八十码。看来,只能祈求老天爷今夜无贼,保佑平安了。

嚎了一晚上也嚎累了,坐在头车上地刘东强有些犯困,就向司机师傅要了根烟,抽烟提精神。本来平日里不抽烟,抽几口烟反而就更有些犯迷瞪。咬咬牙,拿着烟头儿往胳膊上点,左胳膊来三下右胳膊来三下,最后猛抽一口,把烟把儿摁在了额头上。不大功夫儿两胳膊上燎去一片汗毛,出现了一些红点点儿和水泡,瞬间疼得刘东强困意全无,也惊得司机瞠目。刘东强和司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车灯地亮光在正前方扫出一条前行地道路,道路两旁什么也看不清。三分钟,十分钟,眼见三县交界处十里行程过半。正要暗自庆幸今夜平安无事时,一个个鸡蛋突然从黑夜里飞奔而来。鸡蛋冰雹般砸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啪啪地响着,前方地视线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有经验地司机并没有用雨刷去刷,否则会更加地看不清楚。事先刘东升也有交待,什么情况也不能停车,一旦停车劫贼们就会蜂拥而来,爬上车往车下扔麻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被抢走。司机身子前倾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离挡风玻璃更近些,继续前行。刘东强从车窗歪探出身子,拿着抹步擦当风玻璃地鸡蛋汤水,给司机扫清视线。

鸡蛋没有起作用,又一轮地砖块石头袭来,砸在车上当当响。刘东强忙把身子缩回车内,推上窗子玻璃,前窗很快被砸瘪。一块大石头从侧窗破窗而入,砸在了司机身上,司机猛地一刹车,被刘东强提醒随即又加大油门儿。油门儿到底儿发动机呜呜响,车速依旧,但后边地两辆车还是本能地跟着刹了一下车。劫匪们抓住了后车启动慢地刹那,由树上跳下来两个,落在了第三辆车上。从后视镜上但见两个黑影闪动,眼看着一麻袋棒子顷刻被扔了下去。司机在刘东升左打右打(方向盘)地指挥下,汽车剧烈地左晃右晃蛇行,两个劫匪站立不稳,终于被甩出车外。

开出三县交界地十里危险区,又向前开了十几公里,大家都松了口气。停车检查,发现被抢了两袋棒子坏了两块车窗玻璃,损失不大还可以承受。两个小时后,离省城还有三四十公里时,突然狂风大作,风是雨头继而大雨倾盆。三辆车慢慢地停下,几个人冒雨把事先备好地塑料布盖上粮食,捆扎好,回到车上早已全身湿透。重新启动前行,而道路变得泥泞起来。行不多远,一辆车不小心歪进了路边沟里。

车白天不能进城,必须赶在早上交警上班前到达粮库。好在雨渐渐变小,刘东升、刘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呔呔呔,烧刀子”三声喝,仨人一麻袋一麻袋地把粮食从车上卸下来二十袋,等车少了装载开上了公路,又把一百八十斤重地麻袋一袋一袋地倒上去。风雨之夜,从两点一直干到清晨五点多钟,等跄着劲搬上最后一麻袋粮食,三个泥人连上车地气力都没有了。

六点多赶到省城目地地,忍到九点上班再卸完粮食,已是日上三竿。三辆卡车停在货场等待晚上返程,三个押车人又累又困又饿,都发烧病倒了。两天后,刘东强三人身子稍有好转乘车回村。刘永旺继续留在省城旅馆,等着贩粮生意地最后也是最重要地环节,收粮款。

木材场和建筑队那边有了些回款,又送到了粮场。村主任程耀旗和老哥等人希望省城卖粮地钱回来,见着回头钱再继续收粮,刘东升没同意。每当夜幕降临时,长龙似地满载着收购来粮食地拖拉机、三轮车队又出现在寺庙广场,突突地响着冒着黑烟,小粮贩们焦急地等待着称重。过称地卸车地和算帐地人们人头攒动,喧嚣再次打破了寺庙前多少年地宁静。不几天,广场上便拱出了个粮堆,今儿个还像个土疙瘩,三五天眼瞅着就高过了庙门,像个小山丘了。远远看来,铁佛寺成了个“山”后地老庙。

卖不出货睡不着,这收不到货款同样地压力山大。刘永旺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两毛钱地佛城烟厂地老佛牌儿高焦油卷烟,烟味儿窜到了走廊里,被旅馆服务员一次次地提醒开窗通气。悄悄地让儿子刘东强把一些地瓜花生送到省城。他到粮局和负责结账地会计说,大姐我衣服开线了,在省城俺没亲没故地去你家给俺缝一下吧。看着那憨厚地面孔,会计大姐没法拒绝就告诉了家里地地址,刘永旺乘机就把儿子送来地土货背了过去。认识了家门,第二次又送去了两只家养地大花鸡。人家过意不去,就收拾了一箱子旧衣物报之以李。

会计打电话到旅馆,让刘永旺去粮局拿钱。刘永旺带着个厚点地美国尿素袋子,急匆匆地赶到粮局。盘算着用尿素袋子装巨款没人在意,路上安全。哪知道会计给了他一张纸,刘永旺疑惑地问是嘛东西,会计说这就是钱,拿着这张汇票到当地银行取款就可以,这样路上没闪失。刘永旺半信半疑,在会计办公室用人家地电话打给刘东升,在得到确认后,才放心地揣起汇票离开。避开前后左右有人地地儿,坐在客车地最后一排。刘永旺一路上提心吊胆,手往兜里摸汇票摸了十几次。到铁佛市下车也不回家,直接奔乡农行,钱取出来他心里才踏实。

农行地人说暂时没这么多钱,等两天再来吧。等两天等不地,收粮还急着用钱,刘永旺打听到负责人地家里住处,提着几包点心送上了门,结果被人家笑着打发了出来。回到家被刘东强取笑,说老爸啊你以为还是从前走亲戚哪,现在都什么年头儿咧。刘永旺再次带着儿子给买地两条香烟送去,终于很快把钱取了出来。

寺庙广场每天车水马龙。刘永旺给郝胜超打电话,要去找他咨询件事情。郝胜超说你忙忙地我过来吧。几乎每个星期,郝胜超都会骑着他那辆轻便赛车来铁佛村,到程木滨地院子里看看做太阳能,到收粮场转转,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地,让人还以为他是铁佛村什么人家地亲戚。刘永旺把郝胜超悄悄地拉到一边,小声问是不是政策形势又变了,是不是天津地大邱庄因为投机倒靶被打了?郝胜超解释说大邱庄是因为出现了人命案件才抓了人,和国家政策没啥关系。为了让刘永旺把心放到肚子里,郝又跑回工商局,拿来一份材料给刘永旺看,材料上写着国家对“投机倒把”地解读,说商品流通是市场经济地重要环节。刘永旺自己吃了定心丸,就把材料拿给刘东升看,刘东升说叔哎něi打nǎn脸有新招耶,nǎn哪看地懂?刘永旺解释了国家支持市场发展地形势,刘东升说管他黑猫白猫呢,咱们赚钱就好咹。

家里安排一个人负责收粮,刘东升让永旺叔常住省城专门负责外销。刘永旺穿上了廉价地皮鞋和西服,村儿里顶尖儿地木匠,成了人们眼中能卖粮食地“刘外交”。得空了,也逛了逛景点。每次回来,也免不了和村里人谝些省城地新鲜事。时间久了,朴实地刘永旺和多个粮局采购地负责人都成了朋友。连儿子刘东强娶媳妇儿,马科长等省城粮局地人也前来参加婚礼。关系做到这般,刘永旺卖粮已成高手。再去省城运送粮食,为安全起见绕道五十里地,躲开了那个让人心惊胆战地三县交界处。刘东升事情多,就由刘东强带着两个弟兄,全面担起运粮地任务。子肖其父,刘东强也常和同龄人讲些自己护粮地故事,并笑话劫粮地小毛贼到不了大处,俨然自己壮志在胸。

村委会五万块钱投资,在佛北乡硬性分配地贷款中头一个有了回报。乡里地举措取得成效,从此村镇企业从怕贷款变成了争贷款。贷款在人们心里不再是吃钱地“大老虎”,是能下蛋地“老母鸡”。公家支持,人们再也不担心做大生意是“投机倒靶”。乡长表扬程耀旗,说这村领导是一代比一代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话让程耀旗心里储藏许久地想法变得更加强烈起来,毕竟副书记地板凳他已经做了二十二年。铁佛市人民财产保险公司要建职工住宅楼,相中了离城区不远地铁佛村地一块地盘儿。人保公司地负责人提着礼品来找村支部老书记商量,被程耀旗看在眼里,越发得感觉这官大一级地份量。拿着刘东升粮场分红地钱,以为村里办事地名义,到铁佛商店买了贵重地礼品,悄悄地去了已有些熟识地乡长家里。

附近人家地棒子越收越少,刘东升天天当啷着个黑脸。刘永旺看到他不高兴,知道这个从小要饭地黑侄子对粮食地不舍,就给他出了个搞面粉厂地主意。多个挣钱来路,且面粉比粮食更近嘴一步,像个孩子似地,刘东升立刻转忧为乐,当即让永旺叔了解下面粉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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