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青山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雨,雨水顺着屋檐的渠道嘀嘀嗒嗒流淌在走廊上,很快,在走廊里聚集成一滩泥汪,风吹过,冷冷地,空气中夹杂着寒意。 新年要到了,山下处处充满烟花炮竹的味道,尽管是个多事之秋,人们沉浸于新年带来的喜庆似乎忘却几月来的惶恐与害怕,家家户户贴上对联,欢庆来年的丰收与平安,街市上处处充满孩子们的欢笑,战争洗礼后的都城随着一场雨的洗刷,也开始迎接新的面孔。 只是青山上却没有往年的喜悦,三位长老经过半的商议最终做出判决---炙刑。 炙刑是将犯人架在十字架上,将灵火打入其五脏,人会在慢慢烘烤的痛苦中死亡,对于妖来说是极重的致死刑罚。以往来看经过炙刑惩罚的人没有能活下来的,只有极少数妖免于死亡,却心智失常终生残疾。 此判决一出来,便在青山掀起轩然大波,无数人开始思索这残酷的刑罚,古有妖王受到蒸剥刑罚,这种酷刑让临死之人经历极大痛苦与折磨,心中怨恨会形成千年诅咒,咒语会将一个王朝颠覆。 而近日,炙刑与蒸刑很像,那个不谙世事的三长老会如何面对。 炙刑之苦,别说是人,就是道行高深的冥帝怕也难逃一死吧。 行刑是在三日后,无数妖与百姓前往青山,想看看究竟。 听风阁的囚禁也随着行刑的降临解开,余裕和落之秋等弟子前往清云殿看望师傅,诺大的庭院内只有一个人呆坐着,她没有去看望师傅,也没有去佰钰殿求情,她便是刚清醒没多久的佛见笑。 淅沥地雨水随着风吹过灌入她的薄襟,坐在石砌的走廊内,她的浑身冰凉,心也冰凉。 她麻木的搓着手,想要取暖,却感觉手越搓越凉,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走入屋内。 一阵冷风吹过,吹着她僵硬的四肢,“哈球,”忍不住打声喷嚏,她感觉冷气随着那声喷嚏再次灌入体内,已经多久了,自从那个人对她说过那样的话。 “小佛姐姐。”从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呼喊,蛞蝓满脸横肉的飞奔而来,“快去看看师傅吧!他就要离开我们了,今天,恐怕是行刑前最后一次见面了。”说完他便咧嘴哭泣起来,对于自小无人疼爱的人,这份感情自是旁人不能体会的。 “三天后师傅就要…”不忍心说出那个字,他憋着抽泣声断断续续道:“师傅真可怜,明明没做什么错事….为…为什么,冥帝一出来,所有人都怪他,就因为他体内有镇压冥帝的禁咒吗?就因为他是佛爷的孩子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吗?”他真是不明白,人一生下来就要承受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苦难,这些伟岸的人,不是该活得很潇洒恣意么,苦难,贫穷,不甘不是只有弱者才会经历的么。 “小佛姐姐,你快去看看吧!”见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动作,他焦急地问道,“师傅被铁链锁着,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一想起狱中的洛异,他的心中便如针扎一样不是滋味。 “他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救他。”感受着怀中物体的余温,佛见笑苦笑一声。 “姐姐。”蛞蝓摇着头,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只当她是悲伤过度,用手包住她的冰凉时,方想起路过佰钰殿听到的事情说道,“方才川青候派来了人。” 佛见笑一怔,涣散地目光看向他。 “好像是,”冥思苦相了一会儿,蛞蝓大声道,“陆琦。” “你说什么?”佛见笑猛地起身问道。 蛞蝓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下惊倒在地,说,“啊?是…是,我听他们说是位姓陆的姑娘,她的父亲好像是叫陆青。” “你怎么不早说?”佛见笑急促的问道,未等他回答,就消失在走廊尽头,蛞蝓愣愣地摸着头,瞧着他绝尘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陆琦,那将是个怎样的姑娘,会是倾国倾城还是俏丽多姿,她会很漂亮吗?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她是温柔贤淑的贵族小姐,还是明艳不可方物的尤物,又或者是。自从那日,师傅无情的拒绝了她,她就一直心灰意冷,如今,听到那人已经来了此处,无论如何,她都要看看陆琦,看看从未出现过面,却已经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人。 路上的妖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佛见笑的大名在整个青山谁不知道,拖累师傅的典范,偷懒成性的反面教材,目无章法任性妄为的低等生物,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未被踢出青山。 此刻她疯狂地奔跑在路上,众妖寻欢般看着,心中想这次她又要掀起什么乱子。 “啊!”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佛见笑只觉肩部一阵疼痛,急速前行的身躯在地上翻了个身才稳住,可是“喀嚓”一声,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知秋师姐。”躺在地上忍着疼痛的佛见笑看到那人,苍白的脸上露出诧异,因为那张脸上没有往日一贯的高傲冷清,反而是充满悲伤,一双通红的眼睛在与她对视的刹那就看向别处,她犹豫的愣在那里,最终却跑向远方,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这是怎么了?”虽然充满好奇,但是她依旧起身向清玉殿牢房跑去。 没跑多久,就遇到迎面走来的余裕和清玉,他们并肩走着,神情落寞,余裕见到佛见笑多少有些吃惊,他冷冷地问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佛见笑没有理会,依旧向前跑去,谁知那人在与她擦肩时猛地箍住她的双臂,“啊!”她倒吸一口气,胳膊发出刺骨的疼痛,余裕却满不在乎讽刺道,“师娘在里面,你去算什么?” “…”冷冷地瞪着他,佛见笑觉得“师娘”二字,格外刺耳,强自镇定下去,方说道,“不用你管。” 余裕看她脸色有样,箍住她双臂的手落下说:“你最好不要打扰,毕竟他们三年都没有见了。” “我知道了。”随便应付了一句,佛剑笑此刻哪还有心思与他在说话,得到自由后,拔腿就向前跑去。 幽暗的牢房,潮湿。 正中央立着一根铁柱,铁柱旁站着一个被铁链捆绑的人,他微低着头颅,杂乱地头发下是一双晦涩的眼睛,瘦高的身材被破旧略显空荡的衣服笼罩着。 那双晦涩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灰暗。 “异哥。”恍惚中有人在呼喊他,那声音温柔熟悉却一时让他想不起来是谁。 朦胧中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鼻翼间充满芳香,“琦儿。”微微笑着,他想起那身体的味道,三年了。 “他们不该这样对你。”那声音继续在他耳旁喃呢,唇角摩梭着他的耳伴。 他尴尬地睁开眼,用一种哀伤地眼神看着她,“对不起。” “答应我一定活下去。”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从眼睛到鼻翼再到嘴唇,那双手最终停留在他的眼睑,深深凝望着瞳孔中的自己,陆琦道,“你欠我的一定要还。” 洛异点头。 “炙刑之苦能受得了吗?”陆琦轻声问道。 摇摇头,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消瘦的身子紧跟着抖动起来,陆琦疼惜地扶着他的背说:“我相信你一定不是有意的放出冥帝的,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异,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一直等你的。” “礑---” 寂静空荡的监狱响起金属坠落的刺耳声,他二人向狭长的甬道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在这短暂的安静中,陆琦的耳根有些微烫,扶着洛异的手不自觉的落下。 “如果我没有死就一定会去川外找你,到时候,我会向陆伯提亲。”看着甬道的尽头,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惝恍跃动,“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陆琦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印象中洛异是不可能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可是现在是因为快死了吗,她的心一痛,拥住他的身体。 二十年的相识,她比谁都了解怀中的男子,他性子冷淡,不喜别人的关心,只愿意孤独地一个人呆着。不管是父母在时还是死去,他心中的哀痛与绝望从未与别人说过,而自己是唯一了解他痛苦的人。 父亲说他性子像狼,绝情却也钟情,狼一生只爱一人,也只为一人敞开心。 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是承诺,是誓言,亦是世界上最让她心动的话。 “嗯,”眼睛注视着他,她双颊绯红,可是没过多久,就想起当下的情形说道,“父亲给狱君写了书函,我想长疏长老不会太为难你的,只是这身子,怕要受些苦了。异,我就怕你一身的武功要…” “嚓!” 甬道尽头又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她惊异地看向那里,手指下意识地伸出去,问道,“那里会不会有人?” “没有。”直直望着那个方向。 陆琦狐疑地看着他,笑了笑。 “你…”瞧着她笑了,洛异也笑了,“琦儿,我…”尴尬地低下头,呶呶地说道,“我…” “你想说什么?”斜榆地看着他,陆琦问。 “我好想你。”愣愣地说。 “…”少女一惊,踮脚,在他脸颊轻轻一吻,而后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的温暖,她满足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