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像浸透的墨汁,晚霞早已消失在沙漠暴风中,间或透出点点星蓝的灯火,刺目着长途跋涉的人,他站直身子,黝黑的双眸直直盯着星空。 无数死尸被蓝雨僧塔那团蓝光吸引,在嘶吼与挣扎中飞向圣灵的曙光,在空中交汇的霎那,化作一缕青烟溶于血月的红晕下。 血月的光芒越来越亮,随着股股青烟注入,它的光芒将整个蓝雨僧塔笼罩,那人的视线随着光晕看到塔顶人,她高举通灵珠,口中喃喃箴语,远古的符咒像一把枷锁捆着整个天际。 突然,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呼吸沉重,汗水随着额头滑落,滴在沙漠里,有多久没有休息了,自从踏进西漠,他便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巨大的疲倦折磨着他瘦弱不堪的身躯,热淋喘息之症再次复发,他觉得自己即将死在这片荒凉的戈壁。 凝结最后一股真气飞跃到蓝雨僧塔顶,踉跄地站直身子,他看着高举通灵珠的女人。 那人也看到了他,脸上尽是漠然,风吹动她身后青丝,以及那随风摇曳的黑衫。 “血月日,天下悲鸣,国之动乱,百姓亡呼,浮尸遍野……”他喃喃细说,“妻离子散,城池已破,子食父,父食子,丧尽天伦,尚不能活?”而后声音悲鸣,“天下生死皆系你口中谶语,而你却为了一己私欲破百姓天伦之乐?破一代人用鲜血换来的二十年和平?” 冷冷瞧着他的悲哀,冯月静静说,“那你可以杀了我?” “…”出奇的安静,他在极力控制这话背后带来的震撼,是那样的无奈和酸楚,“你知道的,我斗不过你。” 俯瞰着他,她觉得此刻瞧着他别有一番滋味,没有一丝念想和爱,就这么看着一个人,一个陌生人,心里非常宁静,“那你就只能看着这天下走向破碎了。” “血月现,国运衰,伴随天下的将会是悲鸣的坟墓,和亲人流不尽的泪水!”走近,“你再也见不到太阳从泥土中升起,红彤彤的照亮着河渠和蜿蜒的小路,那像火红色柿子一样的光芒暖洋洋的,那些茅屋,孩子和池塘,都蜿蜒的消失在远方,那是照亮阿琪回家的远方。” “住嘴!”通红地瞪着他,她茕茕孑立的站在月光下战抖。 “月儿,你还记得第一次去川外么?这些景象都会荡然无存,随着你的谶语。你说过你热爱川外的云,你热爱那些善良的百姓,纯洁的灵魂,你…” “也是这些,夺走了阿琪!” “不!”摇晃着头,他不顾一切走到她面前。 风恍惚吹动着百年前的光辉岁月,带给痛苦的人温暖问候时,又在枯萎的荆棘丛中的绽放新的花蕊,“他一直活着,活在我的心里,他没有死亡,只是重生。”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落异你也不管了么?”他决定赌上一赌,“这些亡灵聚集在静湖,你可知道异儿能承受了么?你不是答应幻尘要佑她儿子一世安康么?他体内藏有封锁岚吉的禁咒,你…不会不知道吧?” 犹豫了一下,血红色的光芒照着她的飘忽不定的脸。 “这些亡灵只会加剧动荡,可真正令岚吉出塔的只有禁咒,而异儿就在蓝雨僧塔下。”眼皮微跳。 抬头看着他,她脸色煞白,可,随即又明白了什么。 “这塔里有什么你该知道的。”他痛苦的说,“我知道你很在乎他的。” 猛地瞪着他,她特别讨厌他那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乎什么,每一次都能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男人。 紧握着通灵珠的手在晃动。 血月,光芒微弱,并随之有一直陨落下去的迹象。 梦巫震惊梦中的场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痛苦,那是…怎样地绝望与悔恨。 “他怎么了?”韩馥诧异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情。”黒娅别有深意的笑着。 “师傅!”佛见笑凄然地抓住落异虚弱无力的手,悲痛万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无助。 “我看到了,看到了。”突然,梦巫大声说道,“佛爷将禁咒封锁在他的心田,只要….只要…不对,还需要一种东西,但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黒娅疑惑地问道。 “泪。”他喃喃道,“不…不是。” “你究竟在说什么?”黒娅有些急了。 “没什么?”说完他继续窥视,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兴奋地尖叫道,“我知道了,知道了…”眼中因为过分激动竟呛出泪水来,“只要,只要将手放在他胸口念一系列咒语,禁咒就能从他体内释放。” “什么咒语。”黒娅紧接着问。 “是一些听不懂地语言,不过我可以通过意念传达给你。”说完,他激动地将那股意念传到黒娅体内,黒娅静静听着那种陌生的声音,虽然不清楚其中的意思,可是其中的每一个符号都给人空灵的感觉。她想这一定跟佛语有关,那音律有点像佛经中的喃昵禅语,又有点像归灵时吟唱的葬歌,不悲不喜,空灵飘逸。 “会不会是梵语?”她心中猜测,可是仔细听之又有些不同。 “是梵歌。”梦巫突然说道,“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首梵歌是佛爷赠与她妻子的。” “怎么可能?”睁大双眼,黒娅不可置信地问道,在她印象中那个清心寡欲的人对妻儿并不好,怎么会写梵歌赠与妻子。 “哼!就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爱总是隐忍的,哪能向你们一样天天挂在嘴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梦巫继续说道,“当年我无意闯入一个得道高僧的梦境,隐约记得一些梵语,这首梵歌大致是一首情诗,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不过从其中的一些字中可以看出愧疚与爱意。呵呵…没想到他竟将这首梵歌封锁在自己儿子体内,真是有意思。”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怎么才能…”说到这里,黒娅看到洛异身旁的痛苦的佛见笑,脸上顿时露出喜悦。 此刻的佛见笑已被洛异的神情吓坏了,她从未见过师傅这样,往日的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此刻他疯狂地抓着自己被毒液侵蚀得伤痕累累的身子,脸上出现痛苦的拘挛,他的眼睛没有昔日里明亮,甚至没有任何光泽,那里是死寂般的绝望,毫无生机的昏暗,他的瞳孔是散的,毫无焦点。 她不由地将他搂在怀中,想要给与温暖,可是于事无补。 “你可以救他的。”看出少女的心思,黒娅说道,“只要你将他体内的禁咒引出,我向你保证决不为难你们,如何?” 佛见笑自然不相信她,可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这样做吗,她心中不断想到,若不这么做,师傅是必死的了,一想到他会死,她的心便如针尖般疼痛,她是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负他的,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要韩馥向我保证。”最后,她只能相信那个人。 韩馥一惊,没想到此刻会有他的事情,他不耐烦的点点头,表示应允。 “你要以你师傅的名义向我发誓。”她咄咄逼人的望着他说道,“若是你违背誓言杀我师傅,你的师父将永不安生。” “你…”韩馥怒叱地瞪着她,没想到她竟让她发这样的毒誓,“佛见笑你是在找死。” “我就要你这么说。”她态度强硬地回应着他,丝毫不在乎他的怒火。 “我以我的命向你发誓,但是…”韩馥冷冷地望着她说,“我要你的命,如何?” “好。”长舒口气,佛见笑丝毫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她从未想过要为难他师父,她要的只不过是一个郑重的承诺,“开始吧!”她冷静的看着梦巫道。 梦巫点点头,便将那些梵歌传入她体内,她心中领会,手掌已经覆在洛异胸前,很快,随着咒语的不断念出,一抹金色的光芒从他体内飘出,紧接着整片湖水在微微颤抖,而他们身上的金色护罩已经消失,此刻的洛异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可是他的身子在金色光芒抽出的同时,不断抽搐,直至金色的禁咒完全从体内抽离,他才停住抽搐。 梦巫撤销对他的控制,急速奔向前来,瘦小的手伸手碰触洛异冰凉的手腕,眼神凝重,惋惜道,“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了。” “你说什么?”佛见笑惊慌地说道,“你…说什么?不可能。”她的手碰到洛异的鼻翼,丝毫没有感觉气息,瞬间泪水唰唰流了下来,心脏已经停滞呼吸—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人,哭喊道,“不!!不可能,我师父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不会…” 那泪顺着脸颊流到湖波上泛起一阵涟漪,随后,湖波瞬间坍塌,梦巫眼神一喜,忙将洛异和佛见笑抓起,送到安全的地上。 身后那原本安静的湖水像龙卷风一样,掀起巨大漩涡,无数海浪翻滚向千米之下奔腾,这种场景像极了风之眼,不过风之眼是在地面上,而它是在湖水下面,就在巨浪底部众人隐约见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影子在急速奔腾。 “冥帝!”黒娅惊呼道,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她起伏地胸口有些膨胀。 也就在那个瞬间,蓝雨僧塔所有的黑暗被一股贯穿苍穹的血色撕裂,血月已经到达塔的顶部,它直直地照向塔内,贯穿数千米的黑暗,直到湖波上。 月的残影覆盖整个湖面,将里面翻腾不息的湖水染成红色,煞气也全部集向那移动的影子,他速度极快绝非常人所及。 此刻的佛见笑面如死灰,她紧紧的搂着洛异的躯体,将脸凑到他的脸上,感受着他毫无生机的冰凉,双目涣散。 她从不在乎什么妖魔出世,任湖水上发出怎样惊异的景象,也丝毫没看一眼。 麻木地摸着爱人的脸,突然她低声抽泣起来。 这声音很低。 “师傅。” “洛异。”不知什么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呼唤怀中的恋人,那个温暖的怀抱也被人抽离,她惊愕地抬头,却见那人像她一样流出无尽懊悔与悲伤,此刻那人轻轻触摸洛异的头,嘴中喃喃道;“我可怜的孩子,你不该承受这些的。” “冯月,你要做什么?”身后的黒娅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斥怒地吼道,“快杀了他。” 冯月没理会她,从怀中掏出一粒青色的药丸,放入洛异口中,等待他咽了下去,她抬头复杂地看着佛见笑,“你带他离开这里。” “你要背叛冥帝吗?冯月。”黒娅继续吼道。 “快走。” 佛见笑踉跄地起身,将洛异背在身后,抽泣道,“那你…”他复杂地看向黒娅,欲言就止,冯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放心。”说完,她挥舞手臂,在虚空之中出现一条红色凤凰,“快上去离开这里。” 佛见笑点头,坐上凤凰,在一声怒吼之后离开蓝雨僧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