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决定和谁在一起,那人都是我。”
画卷在这句话的位置结束,叶潽心脏重重的坠下来,冷意从胸口逐渐向四肢蔓延,良久,从唇边溢出一声苦笑。她想难怪呢,难怪花面只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截止,原来是因为害怕被她知道真相……
叶潽笑得眼睛都疼了,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斑驳落错着互不相让。
阎道年说他死后会化作镜花的一部分,到时候镜花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所以无论叶潽在之后漫长的生命中爱上谁,那个人都是他,但……
他们不是。
花草不是,她未来可能会随便遇上的另外一个人也不是——这世上只有一个阎道年,而叶潽想要的也只有那一个。
重头来过的画卷宛若倒流的时光,第一次跟人类对话的叶潽蹲在地上,看见旁边的人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根树枝,然后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阎……道……年。”他说。
树叶被吹动的声响卷着他的声音被传出好远,叶潽用掌心盖住眼睛,终于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痛哭出声。
别人都不行,她想要只有这一个阎道年。
————
许言轻靠在沈钺怀里缓了一会儿,回过神后下意识展眉冲他露出一个笑脸,余光瞥见地上跪着的阎道年,眼睛里流露出片刻的不忍。
叶潽看到的那副场景,后来她也给他们看了。眼前这个心如死灰的阎道年跟画中那个跪在别人身下的落魄男人简直一模一样,许言轻几乎是本能的感到了心酸,冲着矮了她半个身子的阎道年张了张嘴,最终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所有的感同身受的屁话,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察觉不到有多疼,所以她即使觉得心酸,也无法出言安慰阎道年什么。她只能俯身拍了拍阎道年一侧的肩膀,然后低低的道了声“节哀”。
说白了都是可怜人罢了。
阎道年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叶潽又何尝过得自由——她是引路灵啊,却被囿于这样的方寸之地。
但这些话说给阎道年听其实也没多大意义,毕竟叶潽耗尽心思不是想让阎道年愧疚的,所以在阎道年问她叶潽在镜花中过得好不好的时候,许言轻犹豫了两秒,然后点了下头。
“很好,她养了一只芦花鸡,养得肥肥胖胖的,一只想把它烤来吃……还养了一只兔子,兔子很亲她,每天都粘着她要抱……虽然镜面只有她一个人,但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许言轻说:“她一直在等着跟你重逢。”
只可惜他们分别太久,而重逢的时间又太短。
阎道年眼圈迅速泛红,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地面的碎石上,强撑着精神牵扯出一个笑脸,嗓音粗粝,宛如从一把石子上擦过:“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他又重复了两遍,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泣不成声。
他心里其实清楚,她哪里会好?那么一个毫无人气的地方,她这么可能会过得好,不过是为了不浪费自己的一片心意,她才会强撑着留下而已。
她心里一定在怨恨自己,也一定很想离开那个鬼地方……阎道年知道,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苍茫天地间渐渐只剩了阎道年的哭嚎声,犹如这世上最令人闻之动容的一曲挽歌。
许言轻还想再安慰他几句,奈何她确实撑不下去了,只能爱莫能助的收回视线,然后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变成褐色的枯木。
她叹了口气,抬头朝沈钺看过去时下意识想抬手摸一下他的脸,担心枯木会划伤他的脸又不得不放弃,最后不好意思的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脸,冲对方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沈钺阴沉着脸,眼珠一错未错的看着怀里的人,虽然脸色臭得要命,最终还是在许言轻讨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垂首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我就睡一小会儿,”意识彻底抽离之前,她跟沈钺保证:“就一小会儿,我会很快醒过来的。”
树皮已经从四肢爬上了颈间,许言轻这下是彻底不能动了,连笑一下都觉得艰难,眼皮也越来越沉,只能无力的看着视线中沈钺的脸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跟叶潽做这笔交易时没什么多余的想法,直到眼下看到阎道年才发现,大概从她答应叶潽的条件那一刻起,受惩罚的就是沈钺。
所以她很抱歉,只能在昏睡之前又在心里同沈钺说了声对不起。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木偶,这场景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惊悚,沈钺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面无表情的看着怀里的人变成木头,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随手把木头扔开。
子泱从香囊中探出一颗脑袋,问他为什么,却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又骂骂咧咧的缩了回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许言轻听,后者听完愣了一会儿,表情一怔,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那时候他才知道,沈钺多等那一会儿是因为担心许言轻的魂魄还在那截枯树枝里待着,所以故意多等了一会儿。
子泱:“……”
好端端的聊着天,突然一盆狗粮从天而降。
子泱沉默两秒,默默的闭上了嘴。
话又说回来,沈钺在扔掉手里的木头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视线从周围的废墟中缓缓扫过,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阎道年还在地上跪着,虽然哭声渐歇,脸色却还是十分苍白,沈钺绕开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一顿,不晓得为何又折了回来,然后在阎道年跟前
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是怎么找到叶潽的魂魄的?”
阎道年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眼神灰败一片。沈钺心里烦躁的紧,眉头不耐烦的聚在一起,搁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拳又松开,见阎道年短时间内大概缓不过来,于是耐着性子又详细问了一遍:“叶潽刚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魂魄的?”
……
是的,这就是许言轻跟叶潽做下的交易——
“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但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叶潽说,眼神淡淡的从对面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在许言轻脸上停下来:“我需要跟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