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升脸色沉得如墨,一言不发,周身的气息竟比冬天夜晚的天气还冷。 十四飞快地赶着马车回景王府。 “驾……”他马鞭一打,马似飞一样朝前飞奔。 行了一半的路之后,后面渐渐响起追来的马车声。 十四回头张望了下,马车上摇晃得厉害的灯笼上,一个“陆”字异常清晰。 “王爷 ,世子追过来了。” “嗯。”马车里,只传来一声沉沉的应答。 十四也没再去关注身后的情况,再一马鞭打去,又加快了速度。 顾景升发现自己的心,无法安定下来。 以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能冷静处理,可是这次,恰恰相反。 那种心慌到极致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下来。 他担心宁瑶会不会有事?是不是受伤了?还是说…… 最糟糕的结果,顾景升一点都不敢去想象。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慌张无力,去思考到底会是谁带走了宁瑶。 他知道,宁瑶以前一直都在宁王府,从不出门,所以更别说跟谁结仇了,压根结不到。 从上次宁王府死人事件之后,宁瑶算是走进了大家的视线,但是说要因此惹怒了谁,还是没有。 接下去,就是郑启德的案子。 一想到这里,顾景升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郑家,想要做这件事,那么动机和实力都有了。 郑启德本就在他和宁瑶的携手下,被关进大牢,定了问斩。 现在,郑启德即将被成功替换逃出的关头,宁瑶再次出马验尸。 这如何能让郑武阳放心。 只要宁瑶不除,郑启德这件事就揭不过去,死,无法避免。 “看来,郑武阳这是在出奇招了。”顾景升心想。 宁瑶这一失踪,更多的原因还在他。 用郑启德换宁瑶安然无恙,不得不说,他一定会做。 他能猜到,这件事定有顾景越在推波助澜。 不然以郑武阳的心性,绝对不会想到这些。 不管是大牢的失火,还是对宁瑶的处理。 他越想,心越沉。 如果是为了要一个筹码的话,那么宁瑶还不会有危险。 但是他不能保证。 人到末路,总会有一样的表现,他赌不起郑武阳是镇定的。 很快,马车猛地一刹,急急停在景王府前。 顾景升掀帘子下车,径直朝府里走去。 “十四,你去探探郑府,看看郑武阳在做什么。” “是。” “告诉崔宁,带人顺着宁王府周边的各个道路去搜寻,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回报。” “是。” 十四不敢怠慢,领了命直接行动起来。 景王府,在这夜里,显得十分忙碌。 不久,陆零尘也到了。 “顾景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顾景升也不说,他这是盲眼地急。 “你今天回去,路上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陆零尘十分笃定地说道,“一切都无恙,除了,我没走的那段路。” 说到这边,他微微垂下了头,对没有亲自将宁瑶送回府门口,后悔非常。 “看来这群人,训练有素。” 这一下,更加让他确定是郑武阳所做。 “你怀疑谁?”陆零尘看着顾景升眼中的凌厉,猜想后者定是猜到始作之人,问道。 “郑武阳。”顾景升道。 “竟然是他。”陆零尘眼神也冷了起来,“看我不去端了他府邸。” 说着,他转身朝外走去,这架势,看着竟是要去找上门。 “你认为你的身份,能在这京城大闹?”顾景升的声音冷冷传来。 陆零尘脚步一顿,眼中是不尽的愤怒。 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一个在京城中当质子的世子。 如若他今天动手了,相信很快,皇上也会动手的。 “顾景升,那你想如何?” “郑武阳应该是想携着宁瑶来确保郑启德的安全。” “如此,那你别查了。” “我自有决断。”顾景升冷声道,“相信瑶儿现在还是安全的。” 陆零尘见顾景升不愿放过郑启德,勃然大怒,“你还抓着郑家这个废物干嘛?你也知道宁瑶只是现在安全,过会呢?” “时间拖得越久,宁瑶就越危险。” “顾景升,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宁瑶,就是这样喜欢的吗?”陆零尘怒吼。 “闭嘴。”顾景升一记刀眼扫过,“我如何做,还轮不到你插嘴。” 陆零尘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宁瑶,我来救。” 他一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景升现在没空管陆零尘这个人,他现在,在等十四和崔宁的消息。 十四回来得很快。 “王爷,郑武阳在家没出去,看样子心情不错,在大厅独酌。” “至于郑启德,我没发现。” “好。” “备马,看来,这酒,我得陪他喝一遭。”顾景升冷笑。 十四驾着马车,在郑府门口停下。 顾景升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的守卫见是他,赶忙进去通报。 不消一会,郑武阳迎了出来。 “景王爷这深夜大驾光临,不知何事?” “本王怕郑大人伤心过度,前来慰问。” “真是有劳王爷关心了。” “应该的。” 两人都像是故意忘了之前在京兆府的言语,相互寒暄着,郑武阳更是请了顾景升入府。 “看来郑大人是在借酒消愁。”顾景升一眼就看见桌案上,一个翠绿色的酒壶和酒杯安静地立在那里。 郑大人点头,“丧子之痛,唯有醉酒,才稍稍好些。” 他说得悲痛,竟有些抽噎。 “老狐狸。”顾景升心里暗骂,面上却是关切道:“郑大人还是要保重自己。” “谢王爷关心。” “郑大人要是不介意的话,本王陪郑大人喝几杯如何?” “不甚惶恐。”说着,郑武阳立马让人拿了酒杯上来,还添了几碗小菜。 这场面,到不像是借酒消愁,更像是两知己对饮一般。 郑武阳有恃无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端起酒杯,“王爷,小儿犯下的错,如今也算是还了。” “只是,这纵火之人,还望王爷上心。” “必定。” 两人相视一眼,酒杯轻轻一碰,各自饮了下去。 郑武阳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悲伤的神态,动作也是尽显颓然,只是这酒,一杯接着一杯。 顾景升也不拦着,淡淡地看着他。 “王爷到来,我竟是这副样子,惭愧。”郑武阳忽然开口,“只是老臣心里,苦啊。” “夫人独留下这一个香火就离去,纵然顽劣,也是心头肉。” “本王理解。” 郑武阳又倒了一杯饮下,续道:“王爷,德儿有错,但是王爷,为何,不能看在老陈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老臣现在,就剩自己一人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孤寂如自己,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凄苦。” “王爷。”说着,他又饮了一杯,“老臣真的无所谓了,只要德儿平安,什么都能舍弃。” “郑大人父母之心,本王懂。” “不,王爷您不懂。”郑武阳惨笑,“王爷还未有子嗣,怎么能知我这父亲的心。” 顾景升不再搭话,两人这番话,是郑武阳假借着酒意故意说的。 他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两人,在打一场只有各自才明白的仗。 如此一来,顾景升已经确定,宁瑶确实是在郑武阳手中,她就是筹码,交换郑启德余生安全的筹码。 顾景升稍稍放下心来,至少现在,宁瑶不会有事了。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出宁瑶在哪里。 “郑老,天下父母心皆如此,那些女子的父母,何尝不是。”顾景升饮了一杯酒,淡淡说道。 “王爷这是何意。” 顾景升勾唇浅浅一笑,“本王希望郑老不必伤心过度,总会过去的。” 郑武阳听言,眼睛倏地一亮,随即又隐了下去,“王爷这么说,定是会过去的。” “郑老明白就好,本王就不打扰了。” “谢王爷宽慰,老臣现在好了许多。” “不必。” 顾景升招了招手,带着十四离开。 他来也突然,走也突然,好似只为了喝那几杯酒说那几句话一般。 “老爷,这王爷是什么意思?”管家见顾景升离开,凑了上来,问道。 郑武阳看向门口,听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声,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景王爷,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服软。” 管家还是一脸疑惑。 郑武阳续道:“你没听王爷说了,让我不必伤心,总会过去的。” “是,只是小的不知何意。” “那就是说,王爷不会对德儿出手了,让我也不要动手。” “原来如此。”管家笑了笑,“这件事,少爷算是度过去了。” “总算是过去了。”郑武阳低喃着,如释负重。 “那宁小姐呢?如何处理?”管家又问。 提到宁瑶,郑武阳眼神顿时愣了下来,“德儿伤得如此重,总要有人付出点代价吧。” “大人是想……” “便是如此。”郑武阳呵呵冷笑,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 他,没那么好心,“景王爷,你也试试这种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