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听到争吵声,慌忙跑进后院,说道:“谁让你们在帅府乱跑,打扰了主帅休息,小心罪加一等。” “主帅休息,改日再登门谢罪,我们告退。”文杰实在懒得与这主仆再做辩驳,他拉着珞遥离开。 “等等,”无敌眼中的珞遥星目柳眉,顾盼生辉,她的气质中虽有七分男子的果敢,还有三分女子的灵巧。无敌的好奇心陡然升起,挺直了腰背,严肃地说道:“大丈夫从哪跌倒还从哪爬起,明日本帅去较武场便是。” 无敌瞬间转变的说辞,让面前的几人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个个是惊讶的神情。 文杰兄妹离去,无名不解地问道:“主帅为何轻易原谅了那个毛头小子?” 无敌的眼中放光,思索着说道:“在这荒蛮之地,难得有个有趣儿的人,本帅要去侦查一番。” 无名摸不到头脑,追问道:“主帅要去侦查什么?” 无敌面露狡黠的笑意,说道:“你看那个小兄弟有什么不对劲?” 无名不明所以,说道:“我看他不断四下张望,像是喜欢笼中的鸟。” “他像不像是个女子?” “女子?不像——”无名用力回想,那个小兄弟的个子是矮了一点,但明显因为年龄尚轻。他的样子机灵干练,怎会是个女子。 “是吗?”无敌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了脑袋,低头沉思,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无敌貌似失落,无名斗志满满,说道:“这有何难,是不是女子,明日一试便知。” “哦?” 无敌眉毛一挑,半信半疑地看向无名…… 火红的朝霞铺满天际,晨阳带着艳而不灼的色彩缓缓浮出云层。 较武场上,几位少年生龙活虎地挥舞宝剑,剑气纵横,剑影闪烁。练剑练了大半晌的功夫,骄阳似火,少年们大汗淋漓,纷纷到一旁休息。 旁观的无敌时不时地盯着珞遥看,想从她的动作言语中判断出她究竟是男是女。遥望珞遥与文杰休息了片刻,走到一块大圆石旁,拿着箭矢,不知在做什么。 “我的这个箭矢够尖利,不用再磨。” “兄长看我的这根箭矢多亮。”珞遥将手中的箭矢举过头顶,阳光照耀下,箭矢亮如银针。 无敌与无名站起身来,走近文杰、珞遥。 “在做什么呢?”无敌讪讪地问到。 “磨箭。” 无名略带嘲笑地问道:“箭矢这么细,莫不是要磨成绣花针?” 文杰站起来,故意在无名面前挥动箭矢,说道:“好像还不够细,厚脸皮不一定能扎得透。” 无名忙拽着无敌躲闪,还不忘嚷嚷道:“刀剑无眼,别伤了我家主帅的帅脸。” 他们像孩子般玩闹,珞遥低头专心打磨着她的箭矢。 无名绕到珞遥身旁,俯下身子,说道:“让我看看这小兄弟的手艺。”他边说着边伸出手去拉手珞遥的手。 珞遥从小练武,自然反应迅猛,抬手一个小擒拿便捉住了无名的袖腕,用力一转将无名反手摁在了圆石上。无名被珞瑶拧着胳膊,他赶忙呲牙咧嘴地求饶。无敌非但不帮忙,竟在一旁嘴角轻扬,暗自偷笑! 不愿太多人围观,珞遥松了无名的胳膊。 文杰看出无名不怀好意,他满脸怒气,抓着无名的衣领,说道:“别狗仗人势,小心你的狗头。” “日头太毒,无名,我们回去吧。”无敌看着无名要吃亏,他傲娇地转身离去。 文杰放开了无名,无名赶忙跟在了无敌的身后。 无名看似委屈,低声说:“小人为了主帅,才去试探那小子是男是女,竟险些被她扭断了胳膊。” “随便问问你,你还当真了?”无敌还在笑他。 无名气不可遏地说道:“原以为拉拉她的手,能知道她是男是女。没成想被她占了便宜!” “本帅怎么不知,拉拉手还能辨别出男女?” “女子骨骼轻软,男子骨骼宽大,容易辨别。”无名煞有介事地分析。 “我看你被她拉长了胳膊,你说她倒底是男是女?” 无名像小猴子般抓耳挠腮,思考片刻,说道:“拉不到手无法考量她的骨骼轻重,但她的气息恬静——像是女子,功夫迅猛——又像是男子,依我看——她非男非女。” 无敌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才是非男非女。” 无名拍拍胸脯,自信说道:“我?如假包换的大丈夫!”他的手一用力,臂膀顿觉酸疼,他揉着肩膀说道:“鱼目想要混珠?肯定还有办法。”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 无敌闲来无事,带着一队人去峒山打猎,峒山依托北疆流域,植被茂密,万类霜天。连年的战事,附近的居民远离此地,山鸡、野兔、梅花鹿等物常出入于山林之中。 无敌头戴亮银盔,身披绒面氅,脚蹬虎皮靴,背挎弯月弓,手拿狼牙棒,出征打仗般的气势。马蹄踩在初秋铺满落叶的丛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山野间天地辽阔,不像此时宁州城的寥落。驰骋射猎间,无敌马上的背篓里装满了猎物。 “无名,再给我几只箭。” 无敌追逐一只黄麂,密林之中黄麂停住了脚步,呆立不动。无敌一摸马鞍旁的口袋,发现没有了箭矢,他转身对一直跟随他的无名说。 无名没有递给他箭矢,而是“妈呀”一声惊叫。无敌看向身后的无名,他的瞳孔圆又大,泛着苍白的光。顺着无名的目光,一只斑斓猛虎跃然眼前,而黄麂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猛虎被惊叫声吸引,褐黄与黑色相间的条纹竖起,毛色闪亮。它的目标锁定了无敌与无名,挑衅地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尖刀般的利齿,翘了翘钢针似的胡须,似乎对面前的猎物很满意。 “嗷”,花斑虎低低一声吼,山林微微震颤,树叶簌簌而落,坐下的骏马齐齐扑通跪地,将他们重重地摔下。 虎啸山林,不远处树梢上的枝杈摇摆不定。 猛虎得意的凶眸绽放嗜血之色,森寒的利爪和尖利的獠牙已如上膛的枪随时发出攻击。它的前腿略弓,后腿直立,即将扑向猎物。 无敌倒在马的一旁,他的腿也有些软,不做无谓的抵抗,他紧闭双目,心里唯有祈祷猛虎看中的是他身旁健硕的马匹。 一道弧线突然在空气中划出亮色,“嘭”的一声闷响,猛虎的身子颤了颤,血花迸溅的同时,一只雕翎箭稳稳地落在了猛虎的背上。猛虎被突袭,疼得张开了血盆大口,昂头又是一声暴吼。 山风平地起,百兽无踪迹。 猛虎抖了抖身子,感觉甩不掉身上的负累,它转了头,换了目标,追寻箭射的方向。 前方一棵乔木树遮天蔽日,树叶间沙沙作响,白色的人影晃动反射在猛虎的眼中,满是肃杀之气。 发了狂的猛虎向着乔木树奔去,咔嗒一声巨响,粗壮的树干被猛虎撞得几近裂开,树上的枝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猛虎被树干的反作用力重重地甩到了两米开外。 幸好树上的人机敏,在猛虎奔来的瞬间已腾空跃起,好似飞鸟一般,急荡了出去,落在了旁边的古木之上。 猛虎翻身而起,抖落身体上的枝叶,虎毛直立,虎尾竖起,虎目圆睁,愤怒地寻找着与它为敌的猎物。只在瞬间,又是“嘭” 的一声响,猛虎身子晃动,一个血洞在它的额头上炸开,鲜血潺潺而下,猛虎无力嚎叫,身体就已经轰然倒地,它的利爪在空中不停抽搐,渐渐没了声息。 白衣人箭射老虎,飞身跃下树枝,转瞬如黄麂般消失不见,留下不远处看傻了眼的无敌和无名。 缓了一会儿,无敌站起来,拽起受惊的马,拍拍呆若木鸡的无名,他走近不动弹的老虎,拔下老虎身上的两只箭,箭镞被打磨得银针一般亮目,他的眼前闪现出文杰与珞遥磨箭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惊…… “本帅一直在找你们,你们刚刚去了哪里?”黄昏将至,满脸严肃的无敌在较武场等到了珞遥和文杰。 文杰轻松说道:“父帅今日无事,带我们练兵场上骑射。” “你们的弓箭让我看一下。” “为什么?”珞遥瞪眼问到。 无敌反问道:“不为什么!看看何妨?” 珞遥淡淡一笑,说道:“不巧,骑射之后,弓箭都放父帅那了。” 无敌追问道:“你们去了峒山?” 文杰惊讶的样子看向无敌,问道:“峒山?去峒山干什么?” “我遇到一个射虎的人,那射虎的箭和你们前日里磨得一模一样。” 文杰答道:“是吗?许多兵卒都会打磨这种箭。” “射虎的难道另有其人?”无敌心中疑惑,他恍惚中感到那个射虎的人身影轻盈,直觉告诉他:是珞遥。但二人轻松否认,救命之恩为何还要遮遮掩掩?无敌审视面前自在如风的两个少年,忽然觉得不该与他们为敌,原本他们就不是敌人。 遥望无敌远去的背影,文杰问珞遥:“你说那个狂傲的小子相信我们了吗?” 珞遥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说:“他没事就好,管他信不信。” 文杰略显遗憾,啧啧嘴,说道:“我倒是好奇,若是他知道我们救了他,他会不会说句感激我们的话。” “爹都说过让我们照顾好他,真若像兄长一早说的,他去了峒山,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才糟糕。” “你跟爹娘一样心慈手软。” 珞遥眨眨有神的眼睛,对文杰说道:“怎么说他是来打仗的,也算来帮父帅,不能让他白白送死。”…… “喜报!”宫长华与张澄来到帅府,满面春风,说道:“恭喜主帅!陛下已嘉奖予主帅,赐主帅‘战神’之称!”无敌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问道:“当真?” 张澄肯定地答道:“快马来人已传捷报,陛下圣谕不日则到。” 无敌的脸上露出了张狂的笑意,他肆无忌惮地哈哈笑了几声,转瞬间,又有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现。他昂起头,将泪滴擒在眼眶中,缓了缓,说道:“明日本帅交出帅印,带兵打仗的事日后仰仗两位副帅,本帅要在较武场好好习武。” 宫长华与张澄对无敌亦喜亦悲的神情不解,对他突然做出的决定更加不解,二人不想在此喜庆之时多做劝解,惹无敌不快,便匆匆告退。 喜闻无敌得到嘉奖,无名问道:“主帅来此的目的已达,是否打算回汴梁?” 无敌的表情仍旧复杂,他沉思片刻,说道:“原本想看看他们笑不起来的样子,但他们是哭是笑,与本帅何干?本帅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主帅打算在这荒凉的地方住下去?” “荒凉吗?”无敌的眼睛放着微光,转忧为喜,说道:“本帅倒是觉得这里比汴梁温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