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院,主屋里的灯火点的通亮;几个丫鬟站在门口,几个婆子在里头劝着。 温苓伏在枕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满是泪水,泪眼婆娑,还是止不住地流,手上的烫伤已然包扎了,却不知是身上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林妈妈哪见过温苓这个样子,平常老太太,大爷捧在手心儿的人儿,要是哪里不开心的,老太太已经出面解决了,谁知道会出了这样的事?!林妈妈拿着帕子给温苓擦着,嘴里劝道:“哎哟,我的五姑娘啊,你可别哭了,哭得老奴心都碎了。” 温苓不理,依旧抹着泪。 殷姨娘先是不开口,等温苓哭声稍稍小声点了,再温和对林妈妈和几个婆子道:“你们且出去吧,我和苓姐儿说几句贴心话。” 几个婆子‘哎’了一声,继而出了房门。 待屋里子只有殷姨娘及温苓二人,温苓顶着红肿的眼眶跑到殷姨娘的怀里,殷姨娘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 温苓的泪水又要出来了,她手上的伤虽然还痛着,但本就不是很严重,可刚刚温菀说的那些话,就是狠狠在打她的脸!只要一想起她的那番话,温苓只感觉就像被人剥开来看,满满的羞辱感。 殷姨娘放开温苓,道:“刚刚你父亲送你过来,就急匆匆的去了上林院;在他心里,定是信了你大姐姐的话,他心里头气着呢。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唯独就是这件事发生了,没有想得太周到,倒是忽略菀姐儿居然留着一手,看来兔子急了也会跳墙;方才如果她问你时,你若拼着疼痛也替她说着话,或许就不一样了……” 温苓眨眨眼,还有些不懂,问道:“若我真答了她的话,老太太和父亲信了又该怎么办呢,姨娘,我虽说不是故意去撞的她,可我的伤不是白伤了吗?” 殷姨娘摸了摸温苓的头,慢慢道:“傻孩子,你还得学着哩。若你真说了,老太太和老爷反而会更生菀姐儿的气,而你,则落了个通情达理,爱护姊妹的名头;伤是不能白受的……” 温苓点点头,继而问道:“姨娘,三姐姐伤得很严重吗?” “严重。我听林妈妈讲了,手上和脚上的那几块,都不能看了……可就因为这样,老太太和老爷心里定是要开始掂量了。”殷姨娘老实的脸庞上透着几分不安分。 “老太太很疼我的,姨娘你这个不用担心。”温苓连忙道。 殷姨娘摇摇头,眉眼有几丝冷意:“孩子,老太太疼你是事实;那是你从小在她身边养着的,但你始终是我肚子里钻出来的,不是嫡出而是庶出;你在温府养着,没听过有些个庶出的什么待遇?” 温苓缩了缩身子。 “姨娘是妾,你且看看姨娘,虽然吃穿都不愁,可去哪儿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份,见着都是被明里暗里嘲讽着,要不是生了你和锴哥儿,恐怕那些个欺主的都快骑在我头上了……你难不成想跟我一般?” 温苓咬了咬牙齿,道:“姨娘,父亲总不会把我许给人当妾罢……” 殷姨娘把温苓推开,冷笑道:“总归不会给你许人当妾,或许给那些个穷酸秀才当妻;吃完上顿没下顿,上头还有个眼高于天的婆婆伺候着,若真是如此,你是温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吃得了那些苦?你比那病秧子好出多少?还有芷姐儿,哪个读书有你聪明,哪个有你优秀?你看着她们个个荣华富贵,你倒是不眼红!” 温苓想着殷姨娘说的那些场景,她是见不得的,这怎么可以?她又是哪里差了?凭什的许给那些人家? 殷姨娘拉过温苓,道:“所以我让你多和菀姐儿玩耍,她身子弱得很,都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威胁不到什么,你倒反而落了个知书达礼,待人友善的名声;老太太和老爷那儿你也要好好的,菀姐儿和芷姐儿越不得心,你得到的越多,知道了吗?你是一定可以比她们嫁得好的,不说芷姐儿,也得比菀姐儿强。但以后的路到底怎么样,绝大部分要靠你自己走着……至于今儿这事,明日我让人送点药材过去罢。” 温苓点点头。 而温晁这头 ,从萧笙院回到了上林院,来到了温婉的小院里,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周妈妈提着心吊着胆拦住温晁进屋,大致云云,菀姐儿伤得重要多休息,太太要照顾姐儿也累得很,怕顾不了老爷,也怕扰了老爷休息,还希望老爷去自个儿屋里或其他姨娘的院里,说了一大堆话,姜氏只有一个意思——我不想见到你,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就是别在我眼前晃悠。 姜氏和陶妈妈等人在温菀屋里的抱厦内,听着温晁远去的脚步声,陶妈妈担忧道:“太太,这……把老爷关门外不让进来,怎么说都不有些不合规矩罢……”哪有把当家老爷关在门外的道理?这要是传了去,指不定外人怎么看自家太太呢? 姜氏冷着脸,慢慢道:“他刚刚不问事情的始终就随意定了我女孩儿的罪,偏心偏成这样,我关他一次怎的了?你瞧瞧菀姐儿的样子,老爷也是作父亲的,都不知道心疼,你让我这股子气往哪儿泄?!” 陶妈妈迟疑道:“说是这么说,老爷的确过甚了些;可太太表面功夫得做足了,回头坏的是太太的名声,老爷这般来了姐儿的院儿,没过一会儿便走了,被那些个心眼尖儿的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姜氏摆了摆手,仿佛累了似地说道:“顾及这顾及那,怕是没几天活头了;这次随他去,待他下次再来时便开门罢,今儿我真是不想见到他,心中烦闷的很。” 刚刚从瑞安堂抱住温菀回来,姜氏从未感觉到那么的情绪低落,她还主中馈呢,不在一会儿,自个儿的女儿竟被诬陷成这样,偏偏伤她最深的也是最亲的人。 姜氏深吸了一口气,她自幼在姜府活得无忧无虑,与温晁情投意合才结亲,姜老大人武将出身,管人有一套,她也是学得一番雷厉风行,温府下人管得极好,却对内宅私事一向束手无策,偏偏温老太太对她甚是不满,姨娘又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也不会落到如此,表面风光,实则满是苦涩。 姜氏松开拧紧的帕子,靠在椅子上摇摇头,满脸愁容。 不一会儿,拂冬和紫莺从里屋出来了。陶妈妈问道:“姑娘怎么样了?”拂冬回道:“奴婢们都照着大夫说的做了,给姑娘敷好了药;姑娘倒是没有喊过一句疼,可奴婢瞧着真真是要疼死了。” 姜氏听这话,缓缓道:“陶妈妈,你随我进去看看。” 温菀靠在香色红茱萸纹锦绣枕上,手上和脚上的疼痛已经消减下了许多,心底叹了口气,虽说达到的效果不错,但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要不是这次实在太过突然了,应该能有更好的办法的。 她想着,姜氏也正好进来了。 而温菀一瞧姜氏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不好。 姜氏坐在了温菀的床边,先是说道:“若哪里还疼的,一道说了罢,今夜我便让周妈妈留着守夜了……”温菀听此话,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是讨论她的病情;而紧接着姜氏道:“今日的事我已了解过了,确实不是你的过错。” 温菀本以为这事算是掀过去了,但这样看来,至少在她娘亲这儿是过不去的。 姜氏说完后,似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实是忍不了,一下子起身,眼神如刀子一样,厉声道:“你被那银霜炭烫成这样,什么都不说,硬是要将你父亲和祖母一军!硬是要压她温苓一头!事儿是成了,但你自己呢?你才几岁?你怎会不知要是落下了疤痕,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姜氏胸脯上下起伏,越说越气,最后看都不看温菀一眼。 温菀被姜氏说得眼眶有些发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回是她拿她的身子冒险,是她的错,免不得娘亲如此生气,哪个当娘的看自己的女儿这样作为会不动怒? “娘亲……”温菀想拉住姜氏的袖子,“你别动气……” 姜氏甩了袖子道,也是红了眼眶:“我如何不生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回伤了自己的身子,下回是不是要我给你收尸了?菀姐儿,你可知我今日看你伤口时的心情?罢罢罢,你做事时定也没想过我这个作娘的,想做便做了,你是要生生气死我罢!” 温菀听着姜氏的话难受极了,偏偏说不出什么,怕说了姜氏会更生气,回头气坏了身子,她又怎么舍得让她的娘亲受伤呢?想到这儿,倒也能理解她此时的气急攻心。 “说到底……也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姜氏慢慢道,“可为何吴妈妈硬是要等我回来,若在我这院子里,老太太今日哪会让你这么跪着……幸亏你没事,不然我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说到后头,姜氏侧脸隐约可见一行泪痕。 姜氏叹气,拉了门帘,没有回头。 陶妈妈上前轻声对温菀道:“姐儿别伤心,太太也是一时气着了,过两天便会好的;你且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吩咐丫鬟婆子们去做,万万不可自个儿动手。” 说完一步三回头跟着走了。 温菀叹了一口气,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又不知道有几人是不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