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授意暗卫去盯着林家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需要来同他汇报的。是以每天都是凌九回到书房后主动唤影一来的。 今天,影一却主动现身。 虽然暗卫们也有被安排去盯梢其他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凌九自然而然的便联想起了白日里晚娘反常的举动。 看着躲藏在屋檐上的影一,凌九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重如擂鼓。 他在害怕什么?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这一世的一切他都占尽了先机,但是心头却还是一直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情绪,叫他总觉得会生变故一般。 凌九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屋檐边横生而长的树枝轻轻晃动。 “九爷。” 凌九刚准备抬脚直接往书房的方向去,门客黄笙自前厅疾步走了出来,拱手作揖。 他对黄笙颔首,算是受了这礼。 若是平日,凌九许是会回一句“黄先生”,可眼下他一门心思全在影一要呈禀的事儿上,若不是看重着黄笙,他都不会停下步子来听他说话。 能进郡王府当幕僚的,都是惯会看眼色的聪明人,黄笙只一眼就看出了王爷面上隐蕴的不耐烦,歇了原本想与他详谈的心思,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要紧的事儿。 “九爷,今日传了消息来,上谷郡王的仪仗约莫还有三四日便可抵达云水县。” 云水县与京城相邻,一般自外地长途进京的队伍,都会在进京前一晚歇在云水县修整一番。 凌九听得心不在焉,但也还是明白了黄笙透给他的讯息。 明明上谷郡王就是他自己,但他明白黄笙口中的那位,却说的是他安排下从西南慢慢进京的替身罢了。 但凡仪仗一旦入京,上谷郡王进京的事儿也就彻底过了明路。他便不能继续栖身与这处七弯巷的宅子里。 想到那边还在等着的影一,凌九忽而皱眉,显出几分苦恼之色来。 “这两天先收拾起来吧。”他抬手掐了掐眉头,对黄笙交待道。 只剩至多四天的时间了,太短了,刚重生的他自觉运筹帷幄,可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两人之前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拉近了点距离,但今天他才发现,这点他曾沾沾自喜的亲密却是那么的脆弱。 冲黄笙摆摆手,他一撩衣袍,大跨步的朝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步入桌案后头再转身回来时,影一已经单膝跪在他桌前。 “说。” 得了他的许肯,影一才低着头开始说道:“主子,昨夜戌时三刻,林家隔壁的白煦曾上门找林姑娘。两人在前厅里约莫谈了小半个时辰,白煦便离开了。” 凌九站在那里,手中刚摊开上好的澄心纸,在边缘压上镇尺,神色看起来十分的平静。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见影一继续说下去,沉声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影一如实回答。 “呵” 这是凌九从鼻间发出的一声冷笑,清隽的脸上一片肃杀。放下刚拿上手的狼毫,他慢慢走到影一的面前。 “本王身边的暗卫何时都成了这般不中用的了。” 冰冷的声线带着煞气,饶是影一都只觉噤若寒蝉。 这段时间一直隐藏着身份待在林晚的身边,他已经许久不自称本王了,差点,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骨子里那份暴戾。 “属下知罪!请主人责罚!”影一深知王爷的脾气,这会儿只有老老实实的认错才能保下一命,任何借口都是无望之举。 “自己去暗室领罚吧。”影一是暗卫之首,凌九虽然恼怒,但到底没打算为着此事办了他。 性命无虞,影一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见王爷脸色不佳,便退了出去。 这夜,影卫们的排序发生了小小的变动,原本的影九影十由影十一和影十二所替代。 影一出去了,可凌九仍失神的站在原地,周身的阴寒此刻也尽数化成了悲怆。 那么晚了,白煦会因为什么事去找晚娘呢? 那么晚了,晚娘竟也真的去见了他? 上一世自己去重桓山前,白煦还活着吗?凌九记不起来了,但即便是活着,一个双腿残废的人怕也是再不复那清风朗月的样子了吧。 凌九漠然的俊颜上浮现出一分阴寒,薄唇微勾。 月上柳梢头,七弯巷阴婺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青吟巷中其乐融融的两人。 厅堂里,林晚和白煦相对而座,食案上的残羹剩余早已经被梦之收拾干净,仅留下了一对瓷白酒盅和一壶新酿的桃香水。 桃香水并非真是水,而是芳香淳厚的烈酒,因酿制时浸入年初新采撷来的桃花瓣而得此名。 新酿酒性烈,林晚虽然酒量不差,可三两杯下肚,此刻到底也是红了脸,同那酒名一般,桃腮玉面,身带淡香。 酒过三巡,林晚一手托腮,身子斜倚,正闭着眼回想着方才两人说起的那些小时候的荒唐事儿。 “晚娘。”白煦轻声唤道,似是怕吵醒她一般的小心翼翼。 微醺的美人闻声恍然睁开双眼,碎满星河的凤眸水光潋滟的叫人为之心动。 “嗯?” 疑问的轻咛声自檀口呼出,带着勾人魂魄的媚意,林晚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落入对面人眼中,比那春日里的桃花更要艳上三分。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自心口就要呼之欲出的那些话再一次被向来克己的白煦扼制在心底。 忆起晚娘的娘亲在当年离开京城前对自己的托付,白煦呼出一口浊气,按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知你对晚儿的心思,也深知你的为人,是以才放心将她托付与你。只是无论往后晚儿的心意如何,我只期望你再等一等,等她再大一些,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再说,可好?” 大晋女子十三四岁便开始相看夫家,待到十八岁都算的上是实打实的老姑娘了,虽然心中不解,但既是晚娘母亲的要求,白煦自是甘心遵从的。 现在还不是个好时候,再等一等罢,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待他此行回来,再将那份藏在心里那么些年的心意说给她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