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这是……”天之将目光又落回到林晚上身上的那件衣袍上,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晚见他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自己,低头朝身上瞧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哦,这是凌九的衣服,我们下山时迷了路,这山里冷的要冻死人,他便将衣裳借与我。”她解释道,不过却隐去了二人摔倒那事儿。 毕竟是件男子的中衣,天之会担心也是常理之中,林晚不会恼怒他多事,反倒觉得贴心的很。 “不说这些了,我快累死了,咱们先回城去吧。”林晚没有顾忌的舒展了一下双臂,又揉了揉脖子。 今天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地,自迷路后,俩人也不敢多歇脚。之前只想着保命,也不觉着累,这会儿松懈下来,反倒是一身的疲惫。 天之见她一脸倦容,发髻凌乱,裙摆处沾满泥槽污渍,便也能想出她这一路有多不容易。 可他心里却还是闷闷的,跟堵着一口气儿似的,且越看那凌九越不顺眼,哪儿有人借衣裳是借中衣的。 委实不要脸的很。 当他不知道他心里那点龌龊的心思呢,凌九自打说要去酒楼上工当天,天之就听老李提起过这人。 天之倒是没忍住,转身的时候朝凌九瞥了一眼。 他之前一心担忧林晚的安慰,却没注意到凌九也是一脸不爽的看着他。 上一世他就看这个小屁孩儿极不顺眼了,明明是个下人,却处处自诩是晚娘的弟弟。 要不是晚娘护着他,他早将天之千刀万剐了。 天知道放在晚娘将手搭在她头顶上时,他多想把那碍事的脑袋给砍了去。 若是平时,林晚许是能察觉到俩人间那不对付的苗头的,这可会儿她的眼睛都快阖在一起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注意到旁的。 走到马车前,林晚第一次恨自己抠门,怎么就没在整个马车上铺上软垫呢。 扶着梦之上了马车,她立马蜷缩在一角闭上眼就开始休息。 凌九随后也跟着坐上马车,看着对角熟睡的晚娘,再看着马车的门帘,他勾起了嘴角。 弟弟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坐在外头赶马车。 林晚是被梦之叫醒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整个人蜷缩着,累的一动都没力气动。 这会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觉全身上下像是被人打过似的,酸痛不无,她动了动脖子,又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似的。 马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一刻钟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林晚的脑袋还没醒的彻底,呆坐着犯了一会儿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马车里少了一个人。 “凌九呢?”她问梦之。 “进城不久后他就叫我们在七弯巷停了下来,说离住的地儿不远了。”梦之如实回答。 七弯巷那边住的大都是这几年外来进京的商户,那边里闹市不近,租金什么的不大贵,想起凌九说过他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林晚也没再多问。 凌九倒也没偏他,他现在是偷摸着进京的,叫人在七弯巷附近租了一处宅子。他常年在西南,京里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只是上次不知何故竟叫那个闹事的陈东认了出来,不过区区一个陈东他启会放在心上,且时候也安排了人去好生‘敲打’了一番,委实不足为据。 七弯巷的宅子里住着两个虽凌九进京的幕僚,一晚上不见主子回来,都惴惴不安的在厅堂里等着。 虽然知道王爷的出行轮不到同他们来报备,可毕竟此行是隐瞒了身份进京的,他们但是担心会横生枝节。 “九爷?!您可回来了?”张逑是凌九身边最年轻的门客,他心思敏捷,却到底也别别人浮躁一点。 凌九跨进厅堂,身上只有一件外衫,衣服早在山里间被横生四溢的枝丫勾划褴褛,终是天人之姿,此刻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我,都回去休息吧。”凌九没料到他们会在这里等自己。 “九爷,您没事就好。那我们便退下了。”另一名稍年长的门客对凌九行以一礼。 张逑之前对主子在外被人认出一事有所耳闻,是以才会对今夜凌九未归的事儿格外上心,虽然现在见人平安归来,可看王爷身上这打扮,却不禁猜测他可是在外遇险了。 “九爷可否告知在下,您近日在京中究竟在忙何事?在下也可为其分忧一二。”张逑这话说的算是极为漂亮。 可凌九却不会领他这份好意,反之却阴着脸冷笑了一声。 年长的那位门客黄笙跟在他身边有些年头了,一听见那声冷哼就心道不好。 “张逑!你逾越了!”黄笙叱责道。 张逑是才及冠的年纪,多少有些刚愎自用,虽感激凌九的提携之恩,可不代表他乐意被其他门客训斥了去,当即便变了脸色。 凌九盯着张逑,一言不发。 他是有才不假,凌九也确是个惜才之人,可凌九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凌九了,有些错,犯了一次就够了。 四目相对,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可凌九的压迫感太强了,张逑心性再高,也不敢真的同他犯横,率先移开了眼。 “你可知我最不缺什么吗?”凌九开了口。 张逑没出声儿。 “我最不缺的就是门客。”凌九的声音低沉。 他说完这句话后也没看张逑面如死灰的表情就离开了厅堂。 陈顺是从凌九幼时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內侍,听门房的人说主子回来后就早早吩咐人下去准备了热水。 凌九泡在浴桶里,闭上眼沉思着。 上一世的时候,晚娘有多恨他,他是知道的,凌九也曾觉得自己无辜。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又总扪心自问,当真无辜吗? 若不是他一再因为惜才这种可笑的念头一再放任自己的门客,他和晚娘何其会走到那一步。 天下之大,有才之人何其之多,可晚娘却只是唯一。 这个道理他现在才明白,还来得及吗? ** 林晚回到府里后,让梦之和天之都下去歇着,然后让府里的婆子生火烧水,好好的在浴桶里泡了个澡,才算是洗去了一身的寒气与污渍。 等晾干了头发后,太都已经亮透了,林晚也早已没了睡意。 她在妆奁镜前通发,放下齿梳时,目光扫过桌案上的布条,那是方才沐浴前,她从手上解下来的。 她又想起了什么,走到净室里,取下挂在围屏上的那件中衣。 一手捏着布条,一手抱着中衣走到桌案边坐下,她将中衣摊开抚平。 布条是外衫上扯下来的,之前也没注意到,这会儿一摸才发现竟是缎面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中衣,竟像是锦织的。用这样好的料子做中衣,那得是多富贵的人家。 林晚的心中埋下了一个疑惑的种子,不过她倒没兴趣深究,毕竟之前凌九自己也说过他家在西南也是曾是大户世家,不过是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来的京城。 人道由奢入俭难,这几日同他相处下来,从凌九的身周气度上不难看出这人的家世品德,想来从前也是个富家公子哥儿,这眼下竟然在自己手底下做工,也确实是委屈了些。 林晚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想,他若是愿意的话,她其实也不介意一直留他在酒楼这样做事。 毕竟就他这样娇贵的人,去别处儿也找不着其他的活儿可以干吧,反正自己也不会亏待他。 可这一想完,林晚又被自己这年头给吓的不清,当时明明是想着叫他做一段时间就将人打发走的,怎么才两天的功夫就想着要雇人家一辈子了。 她使劲儿的摇了摇脑袋,想把这想法给甩出去,可看见手里的中衣,脑子里又迸出昨儿在山上看到的那副宽健的背膀。 林晚不是个不开窍的人,她觉得,自己约莫是瞧上凌九了。 毕竟那脸,那身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记得凌九之前好像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娶她吧。 林晚可要愁死人了,也不知道那个性子的人,若是叫他入赘,他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