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小道长。” 道观前的小道士给林晚指了方向,林晚收起了平时招呼客人那套风姿绰约的样儿,只笑眼盈盈,目光真诚的跟人道谢。 山顶上的风大,呼呼的吹着,林晚身周寒气缭绕,她抱着双臂搓了搓胳膊。 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她心想。 林晚抬脚准备步入道观,这才反应过来身旁少了个人,她侧头左右一看,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林晚脚下一动,身子向后一转,果然瞧见那人还站在那鼎香炉前,抬着个下巴目光深远,也不知道在瞧什么竟看的失了神一般。 许是今儿的天不好,也没人上山,这道观的平地上除了那个扫地的小道士也就林晚和凌九两人。 林晚也没什么顾忌的,将手拢在嘴边朝凌九的方向喊道:“喂!你过来啊!” 她喊了两遍,甚至还挥了挥手,却不见那头的人有一点动静。 林晚有些生气,可总不能真让他在那儿傻站着吧,有些赌气似的迈开步子朝凌九走去,嘴里还不满的小声嘟囔着:“莫不是真是个妖怪吧……刚到这道观就不正常……” 她走到了他的身前,可凌九却依旧那样僵直的站着,目光朝远处望着,神情恍惚。 林晚踮起脚尖,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摆了摆手,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心:“凌九?凌九?” 许是因为两人凑得近,凌九仿佛感觉到了那个人身上温热的体温,又或许是闻到了沁人肺腑的茉莉香,凌九四处飘散的三魂七魄才回归于已经冰冷的躯体。 发散的目光也渐渐凝聚回拢,他动了动指节,收回绷的死死的下巴,墨色深沉的双眸意味不明的盯紧着自己面前的人。 细眼长眉,目光如炬,林晚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一会儿定要让这儿的道长好好给这人瞧上一瞧,若真是个妖物,正好当场就了解了它,也算是替天行道。 山顶湿冷,林晚缩着脖子,一对漆黑的水眸不怀好意的在眼眶里打转。 凌九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可刚抬手,便又垂了下去。 算了,哪怕是假的又如何,他害怕自己触了个空,反倒惊醒了这个难能可贵的梦。 “外头凉的很,先进去吧。”凌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外头确是却越待越冷,林晚点点头,领着他进了道观。 这道观不大,里头也十分的简陋,供着泥塑彩绘的三清像,案台上摆放着几盘贡果,两侧还燃着塔香。 林晚在原地张望着,半天不见有人出来,但这里肃穆的很,她委实不敢出声喊问。 相比焦急的林晚,凌九就显得平静的多,冷眼看着三清像。 道观里远远传来脚步声,林晚闻声望去,是一名稍显年长的道士走近。这人身穿青兰色道袍,戴着南华巾,顶髻用木簪束着,手持一柄拂尘。 来人身形清瘦,面颊微陷,银白须髯不见一丝乌色,目光锐利有神,倒有些道骨仙风的样儿。 “姑娘,居士,贫道虚谷,不知二位前来何事?”他先后朝林晚和凌九拱手作揖。 林晚听他自称虚谷,知道他就是这儿的道长,欠身回以一礼。 这玄门修行之事林晚了解甚微,自然没听出这虚谷话中的关窍。可凌九不然,在虚谷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就从那三清像上挪到了虚谷的身上,单薄的眼皮危险的眯了起来打量着他。 居士是对信道之人的称呼,凌九上一世因着寻求改命之事是信过道的,但这一世他却尚未入道门。 想起这座道观的观名,他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虚谷道长,小女子近日遇上一些怪事,特来请教一二。”林晚说道。 凌九在上山的时候就问过林晚来这道观的原因,可她却守口如瓶未透露出半个字来,他便也不好追着多问,倒显得自己唐突。 所以直到此刻才知晓缘由的凌九不免有些心惊的看着林晚,不停的在心里琢磨着她所谓的‘怪事’是何。 虚谷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问林晚:“是何怪事?” 不知为何,凌九总觉得林晚口中的怪事与自己有关。这奉仙山、降云观、诡异的三清像还有这老道士都叫他浑身不自在的紧。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浑身皮肉绷紧,攥着拳头的手心里早已是汗津津的。他心如擂鼓忐忑的等着林晚回答。 林晚最初是打算自己带着梦之上山来的,谁知阴差阳错却与凌九同行。而他又是自己连夜怪梦的梦中人,当着他的面如何叫她能仔细的将事儿完完本本的道来。 但也不能拉着这道长到别处去单独说,更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她知道自己不便在此时打量他,势必会被看出端倪,所以强迫着自己端着脑袋不动,可还是不自觉的用余光朝他的方向瞥去。 林晚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不会叫他察觉,却不知凌九一门心思全在她身上,早就将那偷偷一瞥尽收眼中。 凌九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比现在更忐忑难安了,明明这道观里寒气逼人,可额角却隐隐渗着汗珠。 林晚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隐去一些细节,只模糊的叙述了一下原委:“道长,小女子已经接连好几日都做着一个相似的梦。可每每醒来,却又对梦中之事记不真切。” 虚谷一甩拂尘,换手持着,微笑着追问:“是怎个相似法?可是梦中皆是同一人?” 他的目光清明,始终与林晚四目相对不曾挪开过。 林晚不掩惊讶,连连点头应和,这道长果然神,如此便又多说了一些细节:“甫一我丝毫记不得半点梦中事,心里却不知为何笃定梦中人的身份,而后能忆起他在梦中的样貌,之后梦醒时分便都能比前一夜多就想起一些来。” 虚谷捻着胡子,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摇头晃脑,竟好似听得津津有味。 待林晚说完,他冲她笑了笑说:“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 这个说法儿便是他不说,林晚也知道,开始那两夜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来安慰自己的呢? “道长,且不说我白日里思不思,可这梦我已经连着做了好几日了,未免也太玄乎了吧,您说我会不会是中邪了?亦或者沾上什么不干净的?”林晚道明了心里的猜测。 虚谷笑了笑,消瘦的手抚着胡子,双眼弯着,褶皱的眼皮遮挡着眸中闪现的精光。 “日思并非真是日思,亦可为执念。” 他背过身走到三清像前,摸着胡子的手放了下来,动了动指尖。 “放下执念,顺其自然,万事皆安。”虚谷的声音如同燃着的塔香一般虚渺不定。 他讲的玄之又玄,林晚也听得似懂非懂。 “可是,”林晚一知半解的,委实没想明白自己对凌九能有什么执念,她想再同这道长辩上一辩,可虚谷却回过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身上并无沾染任何邪祟之物,大可安下心来。至于其他的,贫道道行尚且,实在无解。且此事机缘皆在于姑娘自己,旁人怕是帮不上任何。” 林晚有些泄气,弄了半天这道士也拿这事儿没办法呗。她咬着下唇,面上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凌九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晚娘口中这怪梦是不是同自己有关,既然这老道也束手无策,他也暂且放心。 只要晚娘一天不知道上一世的谁儿,那他便可多陪在她身边一天。 若是……若是有一天晚娘真的同自己一般知晓了前世事,到那会儿自己也应当与晚娘做了夫妻,她便是再恨,也不会离自己而去吧。 凌九知道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可那又如何,老天爷既给了自己这机会,那他定要好好抓住,绝不会重蹈覆辙,叫自己悔恨终生。 他不想叫晚娘与这个玄门老道再纠缠不清,跨步站到虚谷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拱手致谢:“多谢道长解惑,我等感激不尽,就不再叨扰道长修行了。” 虚谷这才对上他的双眼,四目相对,眼神皆是晦涩难辨。 虚谷淡笑着冲凌九颔首,只留下一句“二位请自便。”便离开了。 林晚见这道士竟就这样干脆的走了,对凌九自作主张的行径有些恼怒。 她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这话都没说上两句,事儿都没捋明白,就这样回去岂不是白来一趟。 可无奈刚刚那虚谷也直言他对此事无能为力,便是她再说道下去也不过是做那无用功罢了。 林晚不是个纠结的人,知道再磨蹭下去也只会叫自己在这山顶冻坏身子,就招呼凌九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如来时那般还是由凌九走在前头,这是担心林晚万一脚下不稳滑下去也好有他垫着。 明明已经是午时,应是日头高照的时候,这奉仙山的雾气却愈发的浓郁,比清晨时更甚。 林晚只看到眼前白蒙蒙的一片,根本连身周的树枝矮丛都瞧不真切,好在还有前头的凌九频频回头确认自己同他的距离,叫林晚的心里的不安才少了几分。 这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是这几年的上山人踩出来的那条,虽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可二人只要按着脚下野草稀疏的小径走就能下山。 两个人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林晚注意到前头凌九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便是林晚也察觉到异样。 脚下的杂草越来越多,几乎没过自己的脚。 林晚大惊失色,这根本就不是来时走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