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安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后宅里这些个手段纵使不精通,他也了解几分。蒋氏的脾气他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火气上来了也就是把柳氏叫过来在旁边数落一番,平常说是立规矩,也就是让她在一旁站着,差事都有下人们呢,哪就真的用得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服侍了,没得丢了自己富贵人家的体统。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院里的丫鬟在闹什么,他刚才没瞎也没聋,那哭声从他踏进这院子才开始的,这是想挑起谁的怜惜,又想在谁心底埋下不满。呵,以往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大嫂。 这下,赵秉安也不急了,既然有人想唱戏,那他就勉为其难的听听。柳氏身边的小丫鬟佩儿瞧见回来的不是自己的男主人,面上有些尴尬,刚才自己没来的急看清院外的人影,只听见脚步声就赶紧按梅红姐姐教的,哭喊出声,务必让人知道自家少奶奶的委屈还有三夫人的蛮横不讲理,这会看着面无表情走进来的十少爷,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蒋氏一看小儿子回来了,那丢了的主心骨似乎又回来了一半,赶紧走过去拽着儿子的袖子。 “安儿,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有了,我就是,就是看你大哥膝下空凉,想着送两个丫头过去帮忙伺候,我没说她,你信我。” 瞧着蒋氏慌张的神色,赵秉安心底对柳氏也起了一丝不满,再怎么说,我娘亲也是你婆婆,哪有媳妇算计婆婆的道理。赵秉安眼神示意了一下姐姐,赵映姝秒懂,咬牙切齿地望了里屋一眼,赶紧把娘亲搀到软塌上。 现在还是腊月天,因为太医嘱咐又开着门窗,蒋氏的手摸上去冰凉冰凉的,赵秉安赶紧把自己的护套拿下来给她带上。 “你们都是死的吗,夫人都冻成这样了,披风呢,护手呢,都干站着等少爷我请你们吗” 赵秉安素来脾气很好,这次真的是被气很了,蒋氏的身体自入冬以来就有点毛病,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调养的好些了,现在哪能经得起这般寒霜,明明自己都特意嘱咐这些下人了,可哪一个听进心里去了。哎,冯嬷嬷被孙子接回家荣养去了,采薇几个能干的大丫鬟不是配了府里的管事就是放出去嫁人了,现在蒋氏身边的得用的人都没有几个。要是以前这些哪用自己操心。 或许是被少爷难得的怒气吓回了神,呆立在一旁的小丫鬟们赶紧的动了起来,该开箱笼的赶紧进内房,该点碳的赶紧找火炉,霎时间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正堂里就没剩下几个了,只衬得佩儿得哭声更加显眼,只不过这次可再没人旁观了。 赵秉安也懒得理她们这些小把戏,俯身蹲在榻边,揉搓着蒋氏的双手,似是比刚才好了几分,又起身给娘亲倒了杯热茶,看着蒋氏把一杯都喝下去了,这才开口。 “娘亲不用担心,这是好事不是吗,儿子刚才问过太医了,嫂子那没什么事,好好调养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难不成还缺好药材不成,您破回财,等大哥回来了,您打开内库让他随意挑,这小侄子生下来啊敢不孝顺您,只怕到时您眼里只有小侄子,就没有安儿了。那可怎么是好?” “哪能啊,你就是母亲的心头肉,谁能越过你去啊。哪像我,还在家呢,就已经被人当成泼出去的水了。”赵映姝看着弟弟安抚好母亲,可算是松口气,这会儿也有心思配合他耍宝卖乖了,再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 “都是,都是,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我还活着,看谁能给你们脸色看。”真以为蒋氏是泥捏的,刚才她是一时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到底是从大宅里出来的呢,拍拍一双儿女的手,算是安他们的心。柳氏这个贱人,当初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老太婆却非要给宰儿娶进来,自从有了她,三房里就再没有好日子。当自己不知道她挑拨大儿子和自己的关系呢,要不是大郎在这件事上还算清楚,自己非活撕了她。 看着眼前的小儿子,蒋氏就忍不住惋惜,这孩子要是能和他哥哥掉个各该多好啊,她的安儿又孝顺又能干,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家老爷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吗。再说了,这孩子可比他那个白眼狼似的哥强多了,自己哪怕咳嗽一声,这孩子都能挂心好半天,老大呢,自己都病了这些日子了,你哪怕是问过一句也好啊。每次来,就急匆匆地去看他媳妇,我是饿狼啊还是猛兽啊,还能活吃了她不成。 在玉函院里,不单蒋氏恨着,柳氏更不甘心。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嫁进了侯府,年少时的小姐妹哪个不羡慕自己嫁得如意郎君。可她进了侯府才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永安侯府里就连厨房里烧火的大胖丫头都知道,三房里最受宠的是十少爷,至于她的丈夫赵秉宰,虽然是长子,却因为早年养于老太君膝下,多年后才归于三房,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原本她想这也没什么,出嫁之前,父亲让人教导过她好些勋贵家的规矩,这种事在袭爵的府里并不罕见。 但她没想到三房里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婆婆对长子基本上视而不见,幼子却视若骨血。就是对小姑子也比对他们这一房亲近的多,今年初,小姑子和镇国将军二子姚鼎诚定亲,婆婆竟满打满算预备了两万两的压箱银,再算上置办嫁妆敲打家具,还有那些陪嫁的田庄店铺,怎么也得有四万两银子。三房统共才多少家底,这是要搬空吗。 还有公公,更可气。别人家里都是长幼尊卑,资源自然得多向长子倾斜。在柳府里,她大哥还不是嫡出呢,她爹都那样重视,到她公公这可好,见天的带着小儿子出去见客,他才多大,用的着吗。再说了,小叔子拜了那样的师傅,又有五叔在旁边保驾护航,那还用着公公那点好心,就没人想想她相公都在户部干了两年了,还只是个从七品的给事中,怎的就没人拉上我们一把呢。 柳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等到她儿子出生,三房就真不剩下什么了。 前院里,长财急的都快跳起来了,恨不得爬上云朵看看自家少爷到哪了,刚打算出去迎迎,就看到三爷的蓝呢官轿先到了。门房也不敢怠慢,火速开了侧门。三爷一开始没注意到长财,倒是身边的长随提醒着才想来起这是三房的下人,把人唤过去,问是什么事,结果没听几句,赵怀珺的脸就拉长了。娶妻娶贤,这话真是不假,当初就不应该顾及母亲给大郎娶了这么一房媳妇,真是祸家的根源呐。 招来旁侍的小厮,让他去户部传个话,把六少爷请回来,家里这点事都理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去处理朝政。 想着儿媳妇应该还在,他回去也不方便,干脆先去书房,今日朝堂上有几件事颇显诡异,还的和大哥他们商量商量。 赵秉宰这边正焦头烂额呢,看见侯府里来的下人,也没像往常一样着急回府,只吩咐他们先回去,自己要留在户部加班,下人们虽不解少爷为什么改了习性,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乖觉的退下了。 赵秉宰看着手上的账簿,越算越着急,银子呢,那批银子到底被藏到哪去了。明明是十二腊月天,可赵秉宰在值房里却满身大汗,到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清楚自己被人算计了,那这些的年日子就算是白过了。 现在想想,恐怕他刚进户部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原来,当初永安侯府之所以能给他补这个户部给事中的缺,是因为原值报了病休,逾期卸官。当时,他初进户部,被分配到十三清吏司的山西部下,入职后没几日,他的顶头上司主事曹鹏就以前职公务积压为名,让他紧急签发了几份拨款文书,上面加盖的都是他赵秉宰的官印,虽说每张单子数额都不大,可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往年户部来往账目都有底存,前些日子,自己翻查山西前两年的财政支出,却怎么也没有找到这笔银子,原以为是弥补往年亏空,可他这些日子翻遍了山西近十年的账簿,却一点痕迹都没有。这笔银子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一旦到了三年户部清点国库的底限,这笔银子是绝对瞒不过去的,那时候恐怕他前程堪忧。 赵秉宰试着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就算知道是有人在构陷他,可他没有证据,再说出纳票上他签的大名又不会自己改掉,现在只能回府,求父亲和大伯他们救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