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大街转入一条小巷,又拐了几个巷口,到了一座简朴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邱原上前开门,请大家进去。 这是一个四方小院,坐北朝南一座二层小楼,左右两边是厢房,南墙边是茅厕马厩。 院子虽然小,但在寸土寸金的鱼跃城内城却价值非凡。 姚仙依对邱原去世的老主人升起了一丝好奇之心,他应该是东洲修士方外之人,却能在万里之外的中洲繁华之地有宅院,其中隐情令人玩味。 姚仙依环顾四周,发现这院子与寻常人家不同,干净整洁的异乎寻常,杂物琐碎一概没有,真不愧是修道之人的住所。 邱原虽然已经是妙微境的修士,但管家的工作却做得行云流水,收拾房子,安置用具,行动条理有序、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了类似事情的人。 想起在鱼跃城南门看大门的城门官,姚仙依也就见怪不怪了。 世界上身具灵种的人千千万万,个人追求不同,其他人也无权置喙。 一行人安置好了,稍作休息,邱原要去置办衣食,姚仙依与叶靖行放心不下柳老夫妇,相约去看他们。 兰玥一个人待着无聊,自然跟着姚仙依同去。 打听到柳老夫妇去的布荡街在西外城,车夫赵大叔便拉着他们从西门出去,沿街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地方。 布荡街,顾名思义,一整条街都是布铺或者与之相关的行当。 因圣灵山六十年一次的开山门,让鱼跃城人满为患,此处也不例外,大家便下了马车,步行进去。 街上行人熙攘,犹以女子居多,店铺中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让人心情也畅快起来。 在街上走了没多久,他们就远远看见了柳老夫妇找的那家店铺“彩霓居”。 只是,那店铺门前围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姚仙依他们预感到不好,连忙赶上前去。 刚到人群外围,就听到一个男孩沙哑的哭声:“掌柜的,你别让他们打我爷爷奶奶了,我不走,会好好干活的。” 本已紧绷了脸的叶靖行脸色一变,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姚仙依和兰玥身小力薄,被挡在了外面。 “你们干什么!”叶靖行愤怒的呵斥声传来。 姚仙依心急如焚,“前面的姐姐能让一下吗?里面的人我们认识。” 正垫着脚抻着脖子看热闹的年轻女子转过身来,刚要让开,突然看到姚仙依身后兰玥的容貌,脸色一下拉的老长,白了他们一眼,“里面还是我家亲戚呢!” 说罢便转过身去看热闹,甚至身子堵得更严了。 姚仙依又急又气,正忍不住想采取暴力手段的时候,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接着就发现头顶一道人影跃过众人,摔到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围观的人群惊吓之余,手忙脚乱地退后,布铺的门口霎时空了出来。 姚仙依一眼就看到了叶靖行身后满脸鲜血的柳爷爷,还有满脸泪水扶着他的柳奶奶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爷爷!奶奶!”姚仙依分开人群扑了过去。 “妞妞!”柳奶奶看到姚仙依嘴唇颤抖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店铺内响起了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一个留着三绺老鼠须、穿着金钱纹绸衫的中年男人从阴影中慢慢的走了出来,指着叶靖行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来着里撒野?” 叶靖行咧咧嘴,“老子管你什么地方?谁欺负人,老子就揍谁!” “吆!”老鼠须啧啧称奇,“刘三爷我再鱼跃城混了这么久,头一次遇到你这么横的主,你有种。圣灵山的买卖也敢动,你活的不耐烦了?” 人群中听到圣灵山三个字,立马安静了下来。 老鼠须见报出名号镇住了场子,得意的扫了众人一眼,看着叶靖行嚣张的说到:“我圣灵山天下仙门之首,也是你这乡野鄙夫敢来放肆的?” 叶靖行微笑,“如果圣灵山就是一间布铺的话,我是不敢放肆。”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因敬畏圣灵山而凝滞的气氛陡然无存。 老鼠须气的满脸通红,手一挥,从店铺里出来一帮满脸横肉坦胸露膀的恶人,便把叶靖行围了起来。 这几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叶靖行以及他腰间的破剑,刚要说几句风凉话。 就眼前一花,小腹一痛,纷纷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老鼠须脸色发白,浑身冷汗、抖若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这种畏强凌弱的小人,叶靖行懒得搭理。 他转身搀起满脸血的柳爷爷,对那个瘦弱的男孩说,“我们走。” 姚仙依扶起柳奶奶,见男孩还有点恍惚,便拉着他的袖子,“你是大牛哥吧?我们是柳奶奶的朋友,跟我们走吧!” 出了布荡街,坐上马车,给柳爷爷包扎好伤口。 姚仙依才知道,原来早上柳老夫妇和他们分别,便一路打听着来到布荡街,找到了彩霓居,进去说明来意后,便被一脸嫌弃的伙计带到了后院,见到了一年未见的孙子。 本来老两口奔波几百里的路途,一路上坎坷多难都咬牙坚持住了,谁知见了孙子,立马撑不住,痛哭了起来。 一年不见,他们精壮结实的孙子竟然瘦的皮包骨,以前开朗朝气的孩子,现在竟然畏缩怕人,看到大牛受到如此虐待,老两口老泪纵横,立即就要带大牛走。谁知那老鼠须的掌柜却不让,并说柳大牛在他们这里,吃他们的住他们的,要走也可以,必须赔十两银子。 柳老夫妇只是寻常农户,他们连路费都舍不得花,千里迢迢一路走着来看孙子,哪有那么多银子。 掌柜威胁拿不出银子就别想走,柳老夫妇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掌柜,连柳奶奶祖传的银镯子也给了他,可还是不够。 那老鼠须就让打手把两个老人赶了出去,但不让柳大牛离开,柳爷爷上前理论,就被打破了头。 如果不是叶靖行他们及时赶到,柳爷爷他们性命恐怕都将不保。 叶靖行听完大怒,“这群黑心肝的!” 姚仙依忧心道,“那个掌柜的说他是圣灵山的,如果所言非虚,这样的门派……” 兰玥明白姚仙依的顾虑,“圣灵山仙门大派,出现几个打着幌子为虎作伥的屑小,也不足为奇。” 姚仙依点点头,发现柳老夫妇旁边的大牛欲言又止。 柳大牛也就十四五岁,面庞枯瘦,身上更是枯杆般单薄,洗的发白的布衫袍子穿在他身上直晃荡。 看到他眼里的胆怯,姚仙依温声问他,“大牛哥,你有话要说吗?” 柳大牛偷偷瞄了兰玥美丽的面容一眼,受惊兔子般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用少年成长时特有的公鸭嗓子嚅嗫着说:“有圣灵山的仙人经常来店铺的。”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众人一窒,有些不安。 “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出去。” 叶靖行沉声说完,便提着破剑下了车。 透过掀开的帘缝,姚仙依发现车前站了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手执一柄崭新的宝剑,身着飘逸长衫。本来一派高手风范,只可惜被他一脸的脂粉气给破坏掉了。 来者不善,姚仙依暗自着急。 柳家三口也吓的面色惨白。 “别慌!”兰玥握住姚仙依的手,她的镇定自若让姚仙依心神平稳了下来,凝神听车外的动静。 来人是个修士,果然是为了彩霓居的事而来。 “敢到我家铺子找麻烦,你小子真是活腻歪了……” 那修士言谈咄咄逼人,不但要求他们交出柳家三口,还要让叶靖行磕头赔罪。 叶靖行嫉恶如仇怎会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一言不合两人就动起手来。 这个修士显然不是桃花夫人那样的高手,叶靖行与他交手竟然不落下风,很快就听到外面咔嚓一声,一阵杀猪似得惨叫响起。 “就你也配称修士!”叶靖行唾了一口,吩咐车夫,“咱们走。” 飞马振振翅膀,喷了口气,绕过躺在地上疼晕的男子,继续前行。 回到小宅,安置好柳家老弱三口。 一路上一直惊慌不安的柳爷爷拉着一家人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柳大牛更是哽咽道:“多谢仙人的救命之恩。” 叶靖行连忙拉起他们,“我还未入修行之门,只是一介武夫,你们这样可折煞我了。” “恩人呐!”柳爷爷哭成泪人,“我们两个入了半截土的老不死已经受了你很多恩惠,如今又让你们得罪了圣灵山,这可如何是好啊!” “路见不平,方是我侠客本色,说什么恩惠呢!”叶靖行毫不在乎地说,“你们不用怕,一切自有我担待。如果圣灵山真是这种无耻鼠辈横行之所,这样的求仙路不走也罢。” 兰玥反驳:“薛乘风也是圣灵山的人,但他潇洒磊落,是个君子。” 姚仙依想起薛乘风给自己的玉霄峰信物,“我们进山时,问他一问吧?” “这个不能急着下结论。”邱原也道,“虽然不惧他们,但仙门将开,还是尽量避免节外生枝的好。” 他不愿耽误自家小主人的求道之路。 叶靖行同意,众人议定,养精蓄锐,静待佳期。 一轮暮鼓一层晨。 随着时间推移,再无意外发生,那布铺的后台也一直没过来找麻烦。 圣灵山山门大开之日,很快到来。 这天早上,大家很早就起床准备,姚仙依三人辞别柳老夫妇,坐车来到鱼跃城北门。 与其他大城四通八达的城门不同,鱼跃城的城门规矩多,通行也独树一帜。 特别是北门,作为鱼跃城八大城门中的一座,六十年才开一次。 不错,这道北门,就是通向圣灵山山门的必经之路。 顺着滚滚的人流,马车来的北门,三人下车,把之前领到的号牌交给城门官,便随着指示出了北门。 “你看什么呢?”兰玥见姚仙依向后张望,拉着她快走。 “没什么!”姚仙依回忆着那个似是而非的身影,跟着兰玥前行,“可能是我看错了。” 穿过北门,眼前霍然开朗。 一片青石铺成、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广场,一直铺展到远处的望仙河岸边,河流后面却是一片逶迤的丘陵。 众人蜂拥而入,听大家议论,才知道对面就是圣灵山。 姚仙依看着对岸层峦叠嶂的丘陵,正在纳闷,圣灵山在何处。突然一道彩虹在河对面出现,划过长空,跨在望仙河的两岸,虹光散去,一道精美的玉带长桥,轰然落在河岸上。 长桥落地之时,桥身涌起大量的白雾,缥缈如梦。 雾气被微风一吹很快散去,一道宏伟古朴的白玉山门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上,“圣灵山”三个古篆大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