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拇指摩挲一下指尖钥匙,抬头看他,“我要成亲了。”
春东惊住,“什么时候?”
“七天后。”
谢安唇角弯一抹笑,眼里罕见温柔,“这段日子,一点意外我都不允许。”
春东默一瞬,又问,“那以后呢?”
谢安舌顶一顶腮,忽的抬臂把手里东西扔出去,春东惊呼一声,堪堪接住,看见是什么,惊疑之色更重,“哥,你这什么意思?”
“不想在这待了。”
谢安捻一捻指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春东咽一口唾沫,还欲再说句什么,忽然有人敲门。
雕花木门打开,德胜探头进来,“三爷,春东哥程四爷到了。”
程四爷,原来也是大名鼎鼎一号人物。
响马出身,靠不义之财发家,而后办了小九门。
老爷子今年六十有余,花白胡子垂到胸前,仍旧富态之相,却不苟言笑。
他早把手中权力渡给谢安,平日里远居异地,并不过问这其中事。
今日来,实在难得。
所为何事,人人也心知肚明。
春东拧眉嘀咕一句,“怎么什么事儿都往今天挤,他老人家也来了。”
谢安整理下衣摆,神色如常出去,“来的正好,要不也要去寻他。”
春东看他背影,恍然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眼里情绪复杂。
他本以为谢安说要离开是一时冲动,现在看来,并不是。
很难想象,他坚持了十几年的事业,多不容易才能混到如今风生水起,也曾经视之为骄傲,现在却甘愿为个女人全盘放弃。
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紫檀香木圈椅中,坐一位老人,双手伏在龙头拐棍上,眼盯着对面谢安。
他半弯身给程四爷添茶,看他眼神,这才落座。
程四爷不喜废话,开门见山,“我听说,陈磬来找过你?”
谢安颔首,“来过。”
他翘一翘小指,顿片晌,又道,“往年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但过去也就过去了,我年纪大,不爱看小辈打打杀杀。
他性子泼皮,爱耍混斗狠,你担待。”
谢安垂眸,不言语。
陈磬早被小九门除名,程四爷往日也并不待见他,换作以往,定不会帮着陈磬说话。
现在却为此事来寻他,原因只一个,他那个太守的爹。
谢安看着砖面上纹路,心中冷笑。
程四爷看他,忽的戳一戳拐棍,“没听见?”
谢安终于开口,“陈磬若是冲我来,没关系。”
程四爷似是不懂,过好会儿才“哦”一声,“对,你身边有姑娘了。”
他笑一下,问,“认真的?”
谢安抬头,十指交握在膝前,微微点头。
程四爷笑几声,“成,出息了,不错。”
谢安没什么反应,他又停下,眼中意味深长,“但民不与官斗,从你跟着我开始,我就告诉你这个道理。
陈磬虽然只是外室之子,但李太守膝下除了个病秧子大儿子,就这根苗儿,并不是不重视。
你性子不服输,让你放下脸面与他交好,我知道你做不到,但至少,不能撕破脸皮。”
程四爷抿一口茶,“女人和前程,孰轻孰重,你得拎清楚。”
谢安握紧手指,过好久,忽的一松,“四爷,我跟您十几年,其中恩情,这辈子忘不了。
但现在,我实在觉得有心无力”
程四爷听他说完,眸色越来越沉,终于冷声打断,“想收手?”
谢安看着他灰黑眼睛,缓慢点一下头,换来声冷哼,“我培养你费多少心力,你现在想走?
没这样的道理。”
程四爷凉凉看他一眼,站起身,不再多言,“我当你没说过,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安跟他身后,行至门口,程四爷回头,声音软一些,“我刚说过的话,往心里去。
你也不小了,别冲动行事。
我把话再撂一遍,想抽身?
我不同意。
其余的,你好自为之。”
谢安送他出门,直到马车远去,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春东跟他身边,小心看他脸色,想把钥匙还回去,被谢安摆手拒绝。
春东舔舔唇,劝他,“哥,四爷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没别的路了”
谢安看他一眼,声音轻轻,“没路了,那就闯出来。”
春东愣住,谢安转身离去,只留一句,“王志那事,尽快办。”
春东不敢再惹他霉头,把剩下话咽回肚子里。
这事并不多难查,只三天便就有了眉目。
王志就是个混痞子,几杯酒下肚,再找几个漂亮姑娘旁边陪着,一高兴了,称兄道弟,什么都吐出来,七十两银子买个亭长,他当作骄傲事儿来说。
背后人是谁,他最开始也藏的严实,后来兴到浓时,也吐出点蛛丝马迹。
春东找人捆了他,恐吓几句,随意吓唬,王志便就说了实情。
果真是陈磬。
对此,谢安并没多意外。
他不多说什么,只让春东把那份王志画了押的状纸快马加鞭交给李太守。
李太守是个好官,公正严明,对此事不会姑息。
后来的事,谢安没时间去过问。
只听说陈磬被人从珠翠楼带走,当时狼狈,传为一场笑谈。
直到成亲那天,他都没再出现过。
正月十五,满月当空,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