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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

一晚上的功夫,局势翻转,这次成了琬宜不理他了。    她给自己寻了个新活计,每天在屋子里绣手帕。琬宜的女红从小就好,又是名家教的,做出的东西精美漂亮的不像话,卖到城里去,一条五十文。她做活儿慢,两天绣一条,虽然不多,却也够她花用。    琬宜不藏私,除了买些胭脂水粉,剩下的钱全都交给杨氏。每天里,她陪着杨氏院里院外忙活一阵,然后就坐在窗前,绣到太阳落山,吃完了饭,再缝缝补补,便就到了该睡的时候。    日子好像一天更比一天好了,至少对琬宜来说是这样的。    谢安的生活却有些难受。    琬宜躲着他,总是缩在屋子里,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一面。他也不敢再折腾,每天规规矩矩的,按饭点出门回家,连劈柴的声音都不再放肆。    放不下面子去和琬宜讲和,又受不了琬宜现在对他视而不见的样子,谢安每天心里都在憋着一股气。    小九门里,伙计的日子更加痛苦了。    其实,第二天的时候,谢安就已经偷偷又把窝放回树上了。琬宜也瞧见了,但是她没让阿黄去住。她自己拿个不用的篮子,擦洗干净,往里垫上旧衣服和废棉絮,放在屋子里,算作野猫的新家。    杨氏没反对,也因为她有了个伴儿而高兴。阿黄每天睡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有人给喂水喂饭,琬宜还会给它洗澡和温柔地抓痒,它也高兴。    整个家里,就谢安窝火儿。但是他还不能再发脾气,憋的心疼肺也疼。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慢慢的,杨氏也发现了他们俩之间的别扭。    一日风雨交加,谢安出门比以往晚半刻钟,杨氏翻箱倒柜给他找蓑衣。找着找着,突然回头问他一句,“你是不是招惹琬宜了?”    谢安本斜靠在椅子里把玩剑穗,听见这话,手指动作一顿。他手指勾勾额角,垂着眸没说话。    看他那副蔫了的葱叶子似的样子,杨氏无端想笑。她扯了蓑衣在手里,坐他相邻的凳子上,戳戳他手臂,“你倒跟我说说,你怎么欺负她了。”    谢安烦躁揉揉头发,右腿抬到左膝上,“我早没欺负她了。”    他侧脸看向杨氏,“这次是她欺负我。”    “你少唬我。”杨氏沉了脸,狠狠搡他一下,“琬宜性子乖顺,从来都是轻言慢语的,怎么可能欺负你。你长那么高,推她一下她半月都得疼……”    谢安没等她说完,哼哼一声,“我又没说她打我。”    杨氏正色看他,“谢安,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对琬宜做什么了?”    谢安舌舔舔腮,半晌才温吞道,“我把那只蠢猫的窝给端了。”    杨氏瞪眼,“你有病?好端端的,拆人家窝做什么。”    谢安“啧”一声,“我不是又给它弄回去了吗。”    杨氏懒得理他那副样子,又问,“肯定不止这一件,你继续说,别瞎扯。”    “然后,我也没干什么啊。”谢安把腿放下,胳膊拄在膝上,手抱着头,“您也知道我脾气不好,看她哪里不对心了,就好出口说两句。虽然有时候,略微过分。”    杨氏冷笑,“略微?”    谢安顿了顿,捏捏眉心,“我以后改,改还不成嘛。”    “你活该,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杨氏倒杯茶润喉,斜睨他,“那你现在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她倔的像头驴,理都不理我,我总不能趴她炕头,腆个脸哈巴狗儿似的道歉吧?您看看,我这些日子,不都挺好的吗,她呢,眼角都不愿意给我一个,嘁……”    杨氏手往桌子上一拍,“你再给我嘁一个?”    谢安没了声。杨氏盯着他看,又道,“你说谁像驴?”    谢安脑子里乱作一团,背重重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搭在眼睛上,扯扯嘴角,“我驴,我驴成不成?”    “你本来就驴。”杨氏笑骂,“早该有个人管管你那臭脾气。要不然,我早晚要被你气死过去。”    谢安腿蹬了蹬,靴子底刮擦着地面,声音难听。    屋子安静,过了会,杨氏缓声道,“琬宜不是不讲理的姑娘,要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她定是不会不给你机会的。”    闻言,谢安倏地偏头,唇角抿起。    杨氏冲他摆摆手,“我给你弄个台阶,你下不下?”    “……”谢安手指在扶手上划了一圈,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下。”    --    谢安进门的时候,春东就发现了,三爷今天的心情,好像挺不错。    扫地的伙计跟他打招呼,他唇角微勾,还笑了一下。    春东心里也放轻松了不少。昨晚上是他值夜,但翠翘遣人找他,还放话说他不来就断绝关系,春东不敢不去,待了一夜后,今早上心里一直哆嗦着,怕谢安骂他。    不过看这样子,应该不会被训了。    他拨拨头发,下楼迎过去,笑眯眯,“哥,今天来的挺早啊。”    谢安往外头看了一眼,雨已经停了,太阳快到半空。他拿着马鞭子戳了春东一下,笑骂,“瞎?晌午饭的点儿都要到了,早个屁。”    看谢安还有心思开玩笑,春东僵着的肩膀放下来,跟他勾肩搭背,随口扯着聊天,“别看早上下雨,生意可好,西街的钱掌柜输了付家老大二百两银子,他媳妇儿可泼辣,拿着钩子过来追着他打。”    谢安伸手揉揉眉心,歪头问,“见血了?”    “可不。”春东咂咂嘴,“差点把钱掌柜的耳朵拽下来,那叫的凄厉,周围人都吓得直哆嗦。我让底下人把他俩撵出去了,到外面去掐,听说钱夫人要和他和离。”    谢安没说话,春东指指外头,“看,钩子还在那儿呢,才走不久。”    “那你这脖子怎么回事?”谢安瞥他一眼,拧拧眉,“拉架弄的?”    春东被问的愣一下,缓过神来颇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细细深深一道划痕,巴掌那么长,凝了血痂。他咧咧嘴,“不是。”    谢安停住脚步,站在楼梯口看他一会,眼睛眯起,“又去珠翠楼了?”    “啊……”春东尴尬笑笑,“哥你放心,我去的晚,没耽误生意。”    谢安没理他话茬,仔细端详了下,反倒笑了,“挠的挺狠啊,就因为你半个月没去看她?”    春东点点头,“可狠了。泼辣着,像只野猫。”    谢安“嘶”一声,问他,“这么凶?生气了就挠人,往死里挠?”    春东模样颓靡,往裤腰下面瞅瞅,“还咬人呢,往那儿咬,疼得我命都去了半条。”    谢安顺他目光看下去,打了个哆嗦。真会挑地方。    这么一对比,他忽然觉得,家里那只倔兔子……也挺好。生气了也只是闷不吭声,不挠人不咬人的,多乖啊。    一时无话,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谢安忽的问了句,“咱这,哪家的卖的花好看?”淡淡的语气,说的随意。    春东一怔,以为听错了,“哥,你买花干什么?”    谢安说,“我种院子里,好看。”    春东“哦”了声,又问,“你以前不是说味道恶心吗,还招蜂子,怕蛰了鸡鹅的眼睛。”    谢安凉凉扫过去一眼,春东脖子一缩,闭了嘴。    ……    晚些的时候,谢安一个人靠在椅子上翻账本,越想越觉得他娘的主意好。姑娘家就爱这些花花草草,他和她一起拾掇拾掇园子,好声好气些,总能把以前的坏印象消一点。    但是有一点他是不认同的,他怎么就欠人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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