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茹正交谈甚欢,抬头却见莫问天门外频频挥手。忙起身快步行至面前道:“问天哥哥,何事?” 莫问天低声窃语道:“随吾来。” 李玉茹当下紧跟莫问天,不多时,来到村落西角大树下三间石墙草庐外。 莫问天食指放置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言语。李玉茹点头,侧耳俯听。 房内有人道:“怎地毫无变化?” 另一人仿佛思索了片刻,回道:“观此景似少些相衍之物。” 第一人道:“老东西,你弄得明白否?” 另一人道:“再加功力,试它一试。” 又约半柱香工夫,另一人叹道:“还是不能融也。” 另一个突然喝道:“两个小鬼头,偷偷摸摸作甚,进来罢。” 莫问天吐舌耸肩,牵住李玉茹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杨老邪与那莫老怪大汗淋漓,铁炉下篝火熊熊。李玉茹暗付,原来二人数日不见踪迹,却在此锻炼劳什子器皿。 莫问天施礼道:“父亲、杨叔叔好。”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亦来了。”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引吾滴。” 杨老邪道:“天儿与你父一般,见了女娃娃就不知所以。” 莫老怪道:“且立旁观看。” 又过半个时辰,二人气喘吁吁,收功歇息。 杨老邪道:“怪哉、怪哉,均按道教玄门之法打造,如何未有点滴进展?” 莫老怪道:“同性相溶,寻块陨铁寒玉来,许能成功。” 杨老邪道:“皆是些稀罕之物,哪里去觅?” 李玉茹忽道:“义父,师父,孩儿得有一物,不知可行否?” 莫老怪道:“取来吾看。” 李玉茹自怀里摸出把尺许来长带鞘短剑,双手送上。 杨老邪执在手中,奇道:“雪菱剑么?” 莫老怪拔出仔细察看,道:“正是。汝从何而来?”剑柄上镌有展鹏飞三字。 李玉茹回道:“几月前,故人转赠与吾滴。” 听到此话,莫问天神态似显沮丧。 杨老邪大喜道:“该是飞儿那痴傻无福,在时吾等竟浑然不觉。” 莫老怪道:“休要啰嗦,开始罢。” 李玉茹见三人催风挥锤,配合默契。便坐在石榻上观看,不觉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忽听有人喝到:“妥了。” 李玉茹忙媚眼急张。只见义父浊泪潸然,颤捧一剑:森森寒光闪闪霜,铮铮清亮夺目光,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清澈似水,鬼神见后心惊,碧玉含绿,奸党遇时胆裂。太阿巨阙应难比,干将莫邪亦等闲。 忙道:“义父,怎地了?” 莫老怪哈哈笑道:“此宝长三尺三寸,宽三寸,重方十三斤三两,果是极品。”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且来用它一用,顺手乎。” 李玉茹道:“遵命。”接剑在手,蛮腰轻拧,出了一招嫦娥奔月。 莫老怪道:“女子刚刚合适,男子似有些轻便。” 杨老邪道:“有缘之人得有缘之物,鹏飞在时不能出,定是缘分未满。” 莫老怪道:“大喜,大喜,天儿,沽酒来,吾与你杨叔叔畅怀痛饮。” 莫问天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杨老邪道:“宝物已出,起个名字罢。” 莫老怪沉思片刻道:“此为碧雪尺修锻而成,当尊碧雪剑!岂可背逆禹帝均旨?” 杨老邪道:“不错!不错!上刻碧雪二字,谓之碧雪剑最好不过!” 当晚,李玉茹与莫问天陪衬伺候,莫老怪与杨老邪对月狂饮。 酒至酣处,杨老邪忽道:“百年逢此机遇,吾辈岂能辜负,两个小人儿瞧仔细。” 说完,呼哨一声,将双脚顿地。起在半空,离地约有丈余高,把那剑舞了个天女散花,狂风骤雨,一上一下,左旋右转。起初时人与剑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漫天寒影。 莫老怪道:“老东西,待吾来助助兴。”话毕,折根竹条,飞身跃起,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只听得呼呼风响。 杨老邪于剑光中道:“此乃吾你莫叔叔十多年共创剑法,女儿认真了。” 莫老怪竹影内道:“既出宝剑,怎无武功,此套教做碧雪剑法如何?” 杨老邪哈哈笑道:“甚好、甚好!” 乾道景象不凡同,坤道缘由满太空。阴阳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神兵精锐随时显,丹器花生到处崇。 李玉茹心法未精,只能依招练习。莫问天却驾轻就熟,早已罡气四射,招式凌厉。 众鸟高栖万簌沉,文墨下榻罢哦吟。银河光显天弥亮,野径荒凉草更深。砧杵叮咚敲别院,关山杳杳动乡心。寒蛩声朗知人意,呖呖床头破梦魂。 翌日,二老着莫问天桃林处唤来李玉茹。 莫老怪道:“女娃娃,师父今欲传汝通玄心法,” 杨老邪大喜道:“老东西,你滴宝贝竟舍得了么?飞儿皆密而不透。小疯子,快快拜谢。” 李玉茹忙磕头作揖。 莫老怪道:“你运功罢。” 李玉茹依言,盘坐闭目,真气行走,支耳详闻。 莫老怪曰:人受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血脉,三月而,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形,肝主目,肾主耳,脾主舌,肺主鼻,胆主口,外为表,中为里,头员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喜怒哀乐,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 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其四关,止五道,即与道沦。神明藏于无形,精气反于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在于耳即其听聪,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支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莫老怪捋须慈视,问道:“汝记下了么?” 李玉茹回道:“徒儿铭刻于心。” 莫老怪颔首道:“安静背用。”又诺道:“静则同,虚则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于物无宰。十二月运行,周而复始,金木水火土,其势相害,其道相待。故至寒伤物,无寒不可,至暑伤物,无暑不可,故可与不可皆可,是以大道无所不可,可在其理,见可不趋,见不可不去,可与不可,相为左右,相为表里。凡事之要,必从一始,时为之纪,自古及今,未尝变易,谓之天理。上执大明,下用其光,道生万物,理于阴阳,化为四时,分为五行,各得其所......” 李玉茹似饮夏之甘露,渐不能控。起身依照心法复拾昨日所习招式。 莫老怪续曰:“道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知之浅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内,知之麤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为不知,不知之为知乎。地未形,窈窈冥冥,浑而为一,寂然清澄,重浊为地,精微为天,离而为四时,分而为阴阳,精气为人,粗气为虫,刚柔相成,万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于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逆之死,顺之生,故静漠者神明之宅,虚无者道之所居。精神者所受于天也,骨骸者所禀于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 又过数月,莫老怪将通玄真经传授完毕。似觉不安,问道:“女娃娃,可记得下么?” 李玉茹道:“虽多生疏,确均无遗漏,全部铭刻之。” 莫老怪道:“甚好,再传汝碧雪剑法。此乃吾与杨老邪数十年之心血,天儿只得其招,尚不能诠其意。你与天儿多多切磋。” 李玉茹道:“师父,为何......” 莫老怪道:“毋须多问,认真听了。” 李玉茹虽怀疑惑,却不敢追询,便肃身恭听。 莫老怪持碧雪剑边舞边道:“碧雪剑法共十八套,分为冬雪初来、雪花飘飘、雪缀梅花、轻舞飞扬、雪雾弥漫、凌霜傲雪、白雪纷飞、冰天雪地、鹅毛大雪、雪虐风饕、冰魂雪魄、冰雪普降、大雪纷飞、雪舞苍穹、冰雪交加、万里雪飘、漫天飞舞,铺天盖地。” 霎时冰冷彻骨,李玉茹不禁瑟瑟发抖,牙关颤栗。 莫老怪收招骤立,刹那间寒气尽散,道:“此十八套剑法,每套又衍生四式,共计七十二路。” 李玉茹施礼道:“徒儿谨记。” 莫老怪道:“汝有义父所授混元真经护体,日后修为必大大飞升。” 杨老邪神色黯然道:“小疯子,你且过来。” 李玉茹暗付:义父今个儿是怎地了?生离死别般。 杨老邪自怀中摸出线书道:“此乃混元真经,当世再无第二本,女儿好好收藏。” 李玉茹见那书破烂不堪,接过翻阅,上曰:谷神不死,神为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脏尽伤,则五神去,是谓玄牝,言不死之道,在于玄牝。玄,天也,天于人为鼻。牝,地也,地于人为口。天食人以五气,从鼻入藏于心。五气清微,为精神聪明。音声五性;其鬼曰魂。魂者,雄也。出入人鼻,与天通,故鼻为玄也。地食人以五昧,从口入藏于胃。五味浊滞,为形骸骨肉。血脉六情,其鬼曰魄。魄者,雌也。出入于口,与地通,故口为牝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根,原也。言鼻口之门,乃是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也。绵绵若存,鼻口呼吸喘息,当绵绵微妙,若可存,复若无有也,用之不勤,用气当宽舒,不当急疾、勤劳...... 杨老邪道:“不忙,以后再细细习之。” 莫老怪道:“时辰不早矣,去罢。” 李玉茹急道:“义父,撵吾么?” 莫问天攥住她手道:“玉茹妹妹......” 杨老邪慈笑道:“女儿,世道险恶,千万珍重。” 李玉茹甩开莫问天手泣道:“义父,孩子哪里也不去,终身伺候您老人家。” 莫老怪道:“汝二人江湖游走,定要善良为本,切莫行奸助恶。如吾知晓,定不饶尔。” 李玉茹失声痛哭道:“孩儿遵命!” 杨老邪捋须颔首道:“走罢,走罢。” 莫问天拽起李玉茹走出桃花源山洞,只听身后哈哈大笑。李玉茹回首瞧见义父与莫老怪挥手致意,只听‘嘭’的一声,洞口赫然倒塌。 李玉茹悲泪不止,叩首拜了几拜,被莫问天扶起,上马哒哒而去,片刻没入暮色竹林。 却说李玉茹与莫问天夜宿晓行,不觉饥餐渴饮。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行至富春山凹处,正欲寻觅民户人家讨些食物。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四个人来,各执□□短刀,利刃强锋,大咤一声道:“那汉子!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那莫问天久居山野,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唬得魂飞魄散,不能言语。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吃食与我们的。”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咱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甚么吃食?” 李玉茹道:“你自待候在一旁,待吾与之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莫问天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四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之争持?” 李玉茹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挡去路?” 那首领模样人道:“吾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尔碎尸粉骨!” 李玉茹道:“敢问列位大名?” 那首领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作恻隐心,一个唤作羞恶心,一个唤辞让心,一个唤作是非心。 李玉茹笑道:“小小毛贼!却不明白这道家是汝之归途么?倒来挡路。把身上食物拿出来,与吾裹腹,便饶了尔等!” 那首领闻言,忧的忧,怒的怒,缓的缓,欲的欲。一齐上前乱嚷道:“小娇娘这般无礼!拿了去大家享用。”说完,一拥前来,轮枪舞棒。 李玉茹怒道:“污言秽语,看剑!”说罢,飞身拽步,一招雪缀梅花,刹那间将几人刺死在地。暗惊道:“一招未尽,皆被刺中,碧雪剑法这般厉害么?”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十分撞祸!他等虽为剪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武功高强,只可退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对得起义父与爹爹嘱咐?道家根本救济世人,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集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乱打伤害,怎能脱身?”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我若不打死,他等却要侮辱我哩。” 莫问天道:“道家之人,宁死决不敢行凶。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四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李玉茹道:“不瞒哥哥说,吾生平最恨这些奸人。害得君哥哥......” 莫问天道:“只因你投江轻生,才被杨叔叔搭救。若是还象当时躁情,一味不改,怎得修身?” 原来李玉茹念起父亲与十思君之事,见莫问天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汝既是这等,说我修不得正身,也不必念惩绪恶,我走便了!” 莫问天尚不曾答应,李玉茹就使一个性子,扬鞭催马,说一声“分开罢!” 急抬头,早已不见。撇得那初涉人事莫少侠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妹妹这等不受教诲!但说她几句,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去了?罢!罢!罢!先寻她回来,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