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山明爸这几年连续被评为周水村最勤劳的男人,公投无作弊的。
香梅不待见山明爸,有这个原因:写个破毛笔字就觉得比人高一等了?
还有个原因是,香梅和山明妈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从小就要好,结了婚还在一起的情谊,可不是外人能比的。
香梅多少次愤愤不平,不惜当着俩孩子的面开骂:他算个什么东西,这会儿嫌人家没文化了,当初相亲的时候咋不提?亏得那时人家不嫌弃他家穷,这漂亮的脸蛋子,他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山明爸的苦闷,周水村没一个能体谅,于是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不是在城里加班,就是在家里忙着摆弄花草打扫卫生。
想到这里,香梅默默叹一口气,她想着别叫山明妈听了伤心,赶紧扯开话题。
正巧水舟摇拖拽着周山明哒哒跑来,香梅梗着脖子吆喝,“你俩作业写了没?就知道狼窜!”
众人泛着暧昧的笑,“你管人家呢,要考不上学,也是俩人考不上,等着结婚就是了。”
“扯你娘的腿儿。”香梅骂一声,跟着山明妈笑起来。
水舟摇沿着墙根拐个弯,只把山明的胳膊甩掉,“累死我了,你自己是没腿还是怎么着?”
周山明只是笑,“跟小孩子玩儿,没必要这么较真儿吧?”
一句话说得水舟摇瞪起眼来,“什么小孩子,才不过比咱们小两三岁而已,要是被一群小孩子捉住了,那才叫丢人呢。”
自从苏一和周青燕走了,仿佛整个村子就剩他俩两个大孩子,那些平日里一块儿玩儿的,不是跟更大的孩子混在一起,就是外出打工的,好像大家商量好的,一夜之间用某种方式争先恐后去长大。
后来跟小孩子玩腻了,连周山明她也懒得去搭理,只一个人去庙里听李子安讲故事。
跟苏一一起玩儿时,她恼了李子安,觉得他不配做个父亲,苏一走了,她就跑到庙里撒气去。
她说:都怪你懒,把苏一逼走了。
李子安只呵呵笑:你们还得谢谢我这个懒呢,要不然也不会认识?
一句话把水舟摇问住了。
那时的她还不知诡辩一词,只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竟陡然生出某种别扭的感激之情来。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李子安见她愚钝也就不逗她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也不用强求,人生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热热闹闹的,猛一天你就会发现,其实只有你自己。”
“才不是呢,我有我奶奶,我爸妈,我弟弟,大爷大娘,叔叔婶子,我有周水村百十口子人,才不是孤零零一个,你自己对人生灰心丧气,就觉得别人也这样。”
她顿一顿,又辩驳道,“我奶奶活的比你老,可她就不孤单,她热闹极了,每天乐呵呵的。你嘴上不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可羡慕坏了。”
李子安便哈哈笑起来,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可真有意思,一会儿愚钝,一会儿又聪颖,她总是那么生机勃勃。
每当你觉得自己要顿悟的时候,她跑过来“咚”给你一棍子,便敲醒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看客,冷眼瞧着人们哭笑忙碌,不知图个什么。
那一日,一个孩子来抢他的琴,告诉他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
他便想,琴不能给,讲俩故事还也是行的。
没想到一旦落了脚,就不想走了。
与这孩子相处久了,冷漠的坚硬的心,就会变得柔软。她总是热热闹闹的围在你周围,叽叽喳喳,有一千万个问题要问。
她没有这些烦恼,吃饱了就来听故事,跟着人物或笑或哭,或拍手称赞或扶额叹息。
你觉得她入了情,一扭头,她又回到现实中来,眨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问道:“老头儿,你明天想吃什么饭,我让奶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