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景安的头,在他耳边喃喃。 在她又眺望远处的车时,景安悄然偏头看她。她的碎发荡在额尖,鼻尖泛红映着她脸异常白皙。余桑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就像老庙里烧的檀香,绕在人鼻腔外,让人安然又舒适。 车来了,前灯亮了一下,照着冷夜。景安起身整理好衣领,拉开门走了进去。 余桑立在外面,长舒了口气。见景安的侧脸没有半丝的表情,冷冷淡淡,就像两人彼此之间从未熟识。 “上车了景太太。”助理半降车窗对余桑喊了一嗓子。余桑裹紧外套,钻进了车里。 * 隔日,余桑偷摸去局里还给徐正老六的包囊。徐正没穿白大褂,一身正装倚着办公桌看着玻璃门后的尸体抽烟。 她到那难免不调侃一句,“徐医生,这里难道没禁烟?” 徐正吐了一口烟,半圈扑洒在余桑脸上,“对外禁烟。” 最近江里不太平,车祸、杀人、跳楼仿佛天天上演,徐正这里的尸体,每天都不一样。他挥了挥面前的烟,“东西。” “给。”余桑将老六的遗物还给徐正。 两人噤声站了一会,徐正说:“六哥的公寓好像还没处理。” “没处理?”余桑有些诧异。 “我是说”徐正说话永远都像是机器人在敲字,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和感情,“局里没有他亲人转卖房屋的记录。” 余桑微怔。她抬头,见白墙上只挂着一副旧日历,算日子,今天该是徐正父亲的忌日。这件事她记得真切,大概是徐正父亲的忌日同他入职日是同一天。一年前的今天,徐正放弃江医外科医生的身份,进了局里的技术科。 “余警,你没别的事?”他抖了抖烟,挑眉回望余桑。 余桑呛了口烟,“走了。” * 余桑停职在家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事,按照她现在的生活节奏,白天老公出去练琴,自己该是找小姐妹回来推牌九,晚上景安回来,她做做太太该做的……事。 可惜她充其量算个房客,连小黑都不敢随便刷,只得在家里客厅打开电视练瑜伽。 景安回家的早,见她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四肢,茶几上铺着一堆零食。他在毛毯上踩了一脚,咯嘣踩到一点薯片碎。 “怎么?”余桑看景安面色十分凝肃。 她还有脸问怎么? “嗯?”余桑朝景安目光所在看去,朝前挪了一点,想偷偷趁着景安没发现扫走那点薯片碎。毕竟她家小景是有一点灰尘都会默默炸毛的洁癖。 她手刚刚掠过毛毯,景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握紧一点上面便有勒过的红痕留下。 “这里有你的垃圾。”他还是说了一句。 余桑见他脸上多了些情绪,有意说:“哇,好疼。”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垂眼见到她那道红痕。“对不起。”他耳骨红了半截,淡淡地回她。 余桑扬起手,逗他,“我听说拉伤要吹一吹才会好。” 又是哪里来莫名其妙的歪理。 景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他吹的很仔细,细细的吐息落在余桑的手腕。她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景安。 景安他和六年前比,一点未变。 “好了。”他清清冷冷地甩下余桑的胳膊,而后将茶几上的大堆零食卷起,扔进垃圾桶。 “景安,你饿么?”她从沙发后面探出一个头。 “不饿。” “我想吃青菜面。”她蹦跶着起身,赤脚溜进厨房。她抬头,见景安已一只脚踩在了楼梯上。 “你陪我吃呗。”她两包泡面煮下锅,抓了几根青菜。 景安顿了几秒,随她进了厨房。“我是怕厨房被你……” 她似乎未听到,搅了搅碗里的面捞出一点吹了吹放在景安嘴边,“啊。” 景安后半句卡住,目光在余桑和递过来的面中逡巡。犹豫了几秒,还是咬了一口。 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眼波流动的眸子,“怎么样,咸么?” 景安吞下,“没味。” “那胡椒粉放少了。”她又倒了点。 原来是拿他当试验品…… 余桑见景安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尬住,“要不这一口还是你的?” 景安:“饱了。” 到楼梯口,景安倏地转身,“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有事。”余桑嗦着面,话回的含糊不清,“怎么?” “没什么。”他没再说什么,上了楼。 * 余桑是和老六同楼的房东约好了日子,借着看房的借口,和房东打听一下老六身前的琐事。 未曾想刚踏进楼里没多久,竟在老六家门口看到有人正在开门准备进去。 那人戴着卫衣帽,小心翼翼地转着锁。 “你好,请。”她话还未说完,那人颤了一下立刻拿着钥匙朝她相反的方向跑去。余桑未有半点的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像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未走电梯,直接翻楼梯拐口,从逃生出口一路向西。 这栋住宅楼西边是一所中学,现在5点,正值中学放学。十字路□□汇的地方便是晚间下班放学人流巨大,西边是暗巷,只要涌进人流向西,很容易逃脱余桑的追捕。 所幸余桑在他逃跑的零点几秒之内回过神,又极具追捕的经验,这条路的东西两面她非常熟悉。 那人也狡猾,见余桑穷追不舍,打了个晃压低帽口,跟着一群中学生混进了网吧。 网吧极其不正规,鱼龙混杂,一堆人低头坐在那,天花顶上凝着尼古丁的臭味。余桑进去,反手带上网吧门。她依稀记得那人的右手上,有一块电子表。 若是一人一人的检查,以那人的素养极可能趁她不留神溜走。况且这家网吧,她又是第一次来,有多少暗口可以离开,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进去,未等矮胖的老板开口,两步踏上收银台,冲着里面干吼一声,“老师来了,快走。” 霎时间,网吧里有不少人慌了起来。老板急了,扒拉着桌沿骂骂咧咧地让余桑下来。余桑站得高,底下那圈人的反应她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排,那个反应明显未有其他人激烈,却依旧想顺着一小撮人离开网吧的。 她跳了下去,在后门揪起他的领子。一路提着他到了西门外的暗巷。 那人一言未发,牙关上下打颤。余桑将他暗在砖墙上,拽下那人的帽子,“老赵?” 老赵是之前一直给余桑传消息的线人,江里的地头蛇。 她未想到,老赵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你跑什么?” “余警,我这不是见到你害怕么。”老赵腆着脸,态度恭敬。 “说实话。”余桑冷脸,眼角锋利。 老赵和余桑共事几年,自然知道余桑脾气,他倘若不说,余桑也一定会通过其他非常手段问出来。 他本就是没什么骨节的人,“赵局让我收拾下老六的屋子。” “那你见我跑什么?”余桑拧着眉。 “赵局上次不是说了,不让您插手这事儿。” 余桑知道老赵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松开老赵,替他抹平衣角褶皱,“我不是嫁给景安了么,你在江里那些小产业……” 她勾了勾唇,“我照顾一下。” 老赵嘿嘿地笑,满脸的油光,“哎呦嘿,我哪敢啊。” 余桑指着自己又指向老赵,笑意渐浓,“这有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搭档。” “余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老赵表情严肃了些,“我就听赵局提了下,说是屋主想卖了,问着局里物证采完了没,赵局这才让我去收拾。” “屋主?” “您不是知道,六爷他有个未婚妻么?”老赵抿唇,眼角褶皱深深陷着。 * 余桑不太熟网吧后面的这条路,放走老赵之后,手机电也没了。等了半天,这条巷子别说人影了,连条狗影都没有。她走了半天,才走到路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热心,听说余桑不记得路便拿出手机,“要不你给家人朋友打个电话。” 她接过电话,凝睇着屏幕思考很久。才发现江里这么大,她能打的,亦或是能打通的也只有景安的电话。 暮色漆黑,如墨布一般倒扣在她头顶。她按了几个键,打通了景安的电话。 等了一会,景安就到了。车不好开进来,他是从东边摸着黑走过来的。 余桑正和老板娘在唠嗑,剥着花生满脸笑意。景安来了,她拎起包和老板娘挥挥手,“阿姨,我先走了。” 阿姨手在围裙上搓两下,“呦,小余你老公真帅。” 余桑扬着笑,正想着谦虚一下,“没……” 景安在一旁面不改色的接过话,“谢谢阿姨。” 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回答今年几岁一般。说完,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走。 余桑跟上,“等等我。” 他放慢了脚步,走在她前面不到百米。一路沉默,未说半句。只是在巷口,他开了车锁。车滴滴两声,冒了点雾气。 余桑踱了几步,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他后背明显的绷紧,眼里多了些情绪。 她连续几日梦见周立,梦见他靠在自己耳边,夹着讥诮地声音幽幽划过她的耳边。 起风了,今夜。 她倚了很久,一动未动。 “滴,充电。”她没带气力提起手指,戳了一下景安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