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灵染俯身请了个不太标准的安,胖胖的身体随着动作左摇右摆的,显得异常笨拙。 这些日子,她总时不时捏着自己肚子上层叠的肉发呆,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在甩掉它们,可对方明显更锲而不舍,想要请个安依旧这么困难! 封沐影不知道她想什么,嗯了声,习惯性看了看她受伤的额头。 曾经触目惊心的伤口,因为每天被强拉过来涂药的原因,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点很小的赤红色伤痕,如果不知道,还以为是原本就长在额前的朱砂痣。 “等茗毅病好了,我帮你二人请位师父进宫,教你们一些诗书棋画或者宫廷礼节,以后也好服侍主子用,你觉得呢?” “师父?” 上一世,封沐锦让她去叩拜的师父便是伏邛,但伏邛的诗书棋画还比不过桟外稚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更不要提什么宫廷礼仪。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她不能在没有找到伏邛之前就再拜一个师父。 “民女曾拜过一位师父,如今难忘师恩,不知…殿下是要我二人伺候哪位主子?” 果然… 封沐影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反驳而生气,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也很快消失在那双黑眸之间。 “你不想拜师也可以,但既然入了宫,总要找一些事情来做,从明天起,就和言诺学着如何伺候主子吧。” ??? 灵染有种不详的预感,这家伙不会是打算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吧,那怎么行,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犹疑,封沐影当即脸黑了八个度。 “民女不敢。” 若是伺候其他宫女太监也就罢了,若伺候皇子妃嫔,可是要入宫籍的,奉庭司那里有了名录,她就算宫里的人,除非犯了杀头的死罪或者三十岁时申请离宫,否则就要永远跟着主子。 很明显,封沐影口中的那个主子就是他本尊。 灵染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但想让她长久留在这深宫内院,更是不可能。 灵染提起裙摆,跪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七殿下,民女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非五品以上官员子女不可进宫,更别说灵染一介草民,承蒙殿下相救,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在扰乱宫规。” “所以呢?你要离开?”封沐影声音冷的可以,嘴唇紧抿着,斜睨底下的人影。 这才刚刚把人带来到颍都城,就想着弃他而去,果真从小就是这样狠心绝情的人。 灵染见对方的样子,打了个寒颤,将那个“是”字狠狠咽了回去,而后轻声道:“民女想求殿下应允,让我留在宫中伺候茗毅小公子。” 半晌后,就在灵染感觉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上方才传来一声称不上喜悦的冷哼,对方衣摆带起的风从底下跪着的小人面前拂过。 灵染松了一口气,这,就算答应了。 不过封沐影真是的,那么多丫鬟也不缺自己一个伺候的人,这么生气做什么,定是因为自己说出宁愿去看顾茗毅,也不愿看顾万千尊贵的他,才会让对方觉得拂了面子,还真是个小气的人 灵染撇了撇嘴,凑到茗毅床边。 师兄呀师兄,你可要快点儿好起来,一有机会,师妹便带你去找咱们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快点儿…好起来吧。 言诺在各房间重新检查了一遍,尤其是灵染的房间后,这才放下心往茗毅这边赶来,却撞见封沐影一脸不高兴地样子,周身冒着逢人勿近的黑气。 吓得她以为出了什么事,进门后只看到灵染在,便放下东西道:“怎的就你一个?殿下那是怎么了?” 灵染站在拔步床前,闻言,转头摇了摇小脑袋,假装一脸不知的样子,心里却一万个不想提起封沐影的名字。 知道问了也白问,言诺叹了口气,她家主子本就心智超过常人,别说七岁的灵染,就是自己平时也琢磨不透主子的喜怒。 “对了,宸妃娘娘的管事嬷嬷让你到她住处一趟,你找不见我让紫桑带你去。” “哦,”灵染微蹙了下眉:“不用麻烦紫桑姐姐了,我晓得她住在哪儿。” “真乖!” 言诺笑着上前摸了摸她脑袋:“雪嬷嬷和宸妃都是不错的人,你这一路照顾殿下,指不定是娘娘听说了,有东西赏赐呢。” “哦,”灵染倒是觉得这嬷嬷似乎对她不喜,方才匆忙见过一面,看上去并不是好相与的。 “…娘娘赏赐,若是给你东西你就接着,万不要推辞。” 言诺兀自说着,灵染一一应下后,隔着不远,便进了雪嬷嬷的文厢。 正对门放着张昙色四角桌,一盆开的正盛的水仙花放在桌上,右侧墙上挂了一张娥姿侍女图,木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的,看起来十分的古朴雅致。 雪嬷嬷在窗边坐着,正用钩针勾着一张椅套,见灵染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板起脸来。 这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灵染暗叹一句,俯身行礼。 “你叫…灵染是吧?这名字是殿下给你起的?” “是的,嬷嬷。” “你不用装着对我这般恭敬的样子,”雪嬷嬷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我也不对你客气,我听说你出身乡野,鲜少家教。” 雪嬷嬷声音沙哑,像极了跟着玉娘快十年的那台破旧织布机,听的灵染只想站起身来好好抖落一下身上簌簌而起的鸡皮疙瘩。 “既然你凭着低贱的身份接近我们殿下,身份云泥之别,什么目的我自不与你相问,但宫中人最怕的就是留下把柄,最多两个月,等床上那个好的差不多,你就带着他出宫去吧,娘娘会保你二人半世无忧,只是有一个条件,终身不得接近殿下,要不然…” 雪嬷嬷起身,拿起一旁闪着寒光的利剪,将那盆开满枝桠的水仙齐根绞断,残花飘落。 “看到了吗,这就是下场。” 灵染脸上平静无波,雪嬷嬷有些诧异。 “好,替我谢过娘娘。” 从文阁出来,灵染觉得阳光有些刺眼,雪嬷嬷这样说,恐是怕自己赖着不走,可这皇宫,就算是宸妃不赶她,她也是会想办法离开的。 院子里,皇上派人送来的赏赐鱼贯而入,丫鬟婆子们并宸妃,七皇子都跪接着恩赐,随着太监尖细的报赏结束后,众人起身谢恩。 灵染突然觉出些可怜,哪怕是立了功绩,也要时刻活在惊惧和臣服之下,想来自己上一世也是这个样子吧。 两个月,再等两个月。 * 茗毅因为有太医的照料,所以好的很快,才三天就可以下床到院子里散步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人也像被霜打过后似的,总是蔫蔫的坐在一处。 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只静坐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灵染自从那日,便时时陪在茗毅身边,见当初似云一般的男子如今小小的坐在不显眼的某处发着呆,她突然有些能理解为什么茗毅长大后会是那样捉摸不透的矛盾性格了。 她从未问过茗毅过去的事情,因为能猜出来是极痛苦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私心,再把师兄带回曾经的痛苦中,所以很多时候只会尽量提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 比如,沁香园的桃花开了; 阿进今日上假山掏了鸽子蛋,结果被母鸽子啄伤眼睛,摔下来了; 也比如,紫桑绣的兰花蝶被众人误认作大黄蜂,在前院闹了好一阵; …… 但不管她说的多么热烈,茗毅也只是歪着头坐在一旁,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冲她露一个无力的笑,徒让灵染看的心疼。 雪嬷嬷自从上次之后就再没有找过她,偶尔碰上了也是直接无视,至于宸妃越发多连一句话都不曾与她说过。 灵染现在天天盼着的就是茗毅的身体,以及同雪嬷嬷约定的那个两月之期。 与此同时,宫中不紧不慢,一派喜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