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飒飒离开的那天来得格外快,越溪倒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话,笑意盈盈地送她出门,看着她消失在小渔村的尽头。她走后,他脸上的笑渐渐隐没,原地驻足片刻,又循着道路回去了。 心中翻来覆去地产生了很多想法,最令他心塞的是,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回碰面了。世间之大,众生芸多,能同她三番四次地遇上,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缘分。他没有过问她要往哪边去、以后会去做什么,他们终究会分开的。心底最多有一些不舍与失落,但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这场小小的心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他品尝其味,就已开始消弭无踪了。 又或许,几载春秋过,他忍不住想起她,可能会冒出一点点遗憾来。 这是他曾经为之动心的女子。 越溪回到家之后,便一头钻进厨房,摸摸糖块儿,顺便揉了揉它的崽儿,天知道他已经眼馋它们多久了。温暖又弱小的幼崽被他捧在掌心,惊慌失措地张嘴大叫着,尖利的指甲紧紧地抓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半仰,似乎想要依靠还未打开的眼睛去看清这陌生的景象。 母性正浓的糖块不安地盯着它的崽儿,生怕他看了之后不还给它。越溪见状不禁有些气愤,“我不偷也不吃,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你好歹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按照辈分来算,你的这些孩儿都是我的孙辈,当爷爷的看几眼怎么了?” 坐在一旁择菜的越平玉闻言嗤笑一声:“别说爷爷了,就是它相公拿了它的崽儿,它也得翻脸。”说完后又细觑他一眼,刚进门时眉间生出的愁云倒是减淡不少。她在心底轻叹一口,越溪到底还是碰上情关了。 “你送人家走的时候,怎么也不留一留?指不定有转机呢。”她忍不住说道。 “娘,你在说什么?”他讶异地看着她,忽然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般,笑道,“她执意要走我也留不住啊,再说了,我留她干嘛,我忙着呢。” 又在嘴硬。越平玉拿他这招没辙,拾起盆里的菜去砸他,“不喜欢人家姑娘,干嘛带她去看星星看月亮?别以为你娘我不知道。” 越溪颇为心虚,面上仍强自微笑着,“哪里是看什么星星,孩儿只是怕她心情抑郁,带她出去走一走罢了。” 她哼了一声,“我才懒得管你,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趁早抓住,迟早会变成别人的。” 他顿了顿没有回话,将手里的幼崽重新放回去,又摸了摸糖块的脑袋,温声安慰:“别气别气,还给你。”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却见刚放晴没多久的天变暗了,寒风刮骨,像是有大雪来的征兆。 他倚门望天,不免想着现在的叶飒飒已经走到哪里了。这风厉霜飞的,她要趁早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光阴飞逝,眨眼已是半年后。 自三叶城客栈那一夜,卫成从凤兴言的掌控中逃脱,将他多年来深埋的秘密抖落于世,江湖便如着雷殛,人人自危,害怕同他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短短一夜之间,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江湖,凤兴言昔日荣光不再,成了众人眼中的过街老鼠。 杨韵血洗凤家,借势自暗处跃至明间,以残余势力重建“药王岛”,广纳弟子。且旧日名声尚有余力可借,不过半年时间就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不管是谁在幕后推了这么一把,她都感谢那人,替他们省了不少气力,直接将凤兴言击了个溃不成军。 可惜的是,“药王岛”虽已死灰复燃,但凤兴言和那两本经书依旧没有着落。她分身乏术,只能将这事吩咐给手下亲信去办,时间一长,那饮过血的利爪不禁蠢蠢欲动,想要收复自己失去的东西。 “都办妥了?”杨韵面朝外站在楼阁之中,俯临着这处她亲手建立起的基业。同当初的药王岛不一样,这里青涩的宛如少年,虽然没有新生儿那么脆弱,可也经不起雷打雨泼,想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需得用心浇灌。 “是,确认都送到了,请娘放心。”鸣雀立在她身后不远,看着她,似乎又透过她看到了他们明亮的未来。 “很好,下个月的今天,是该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她转身招他过去,两只紧紧握住他的手臂,神情激动,“从今往后,我们母子二人再也不用分开。待杀了凤兴言,我想你爹在天上也能够瞑目了。” “爹一定会开心的。”他向来隐忍,连这样喜悦的时刻都只露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来。看着这个属于他们的地方和站在身边的血亲,他的确很满足,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受寄人篱下的痛苦,那些白眼同冷嘲热讽都与他无关。 “若是所有事情今年可以解决的话,娘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娘快老了,拼的就是这几年,等娘走不动路的时候,靠的是你和你的孩子们。” 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杨韵不再显得那么冰冷阴沉,她眼底有了恳切,也有久违的生机。 鸣雀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渐渐地,他看到她的目光暗下去,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他略有不甘地开启嘴唇,应道:“好,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杨韵终于笑起来,最近的牵挂都没了,她便叫他离开了。 鸣雀快步离开楼阁,循着青石板一直走向大门。门口站着的弟子们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出了门左拐,眼前是一片翠绿天然的活水,由东向西,绵延数千里,住在这条河边最久的人都没见它干涸过。 他的步伐慢慢停下来,望着如平镜般的河面忽然长吁一口气。差一点,他便忍不住当场拒绝她了,还好理智犹在,让他避开了矛盾。 可是,就算他答应了又怎样,除了叶飒飒,他这辈子不会再要第二个女人。 他一定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