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雪山庄出事的那天,叶飒飒正在喝喜酒。出嫁的是她姑姑家的女儿,十六七如花一般的年纪,嫁给了自己中意的人。新娘双颊霞红,杏眼含羞,不好意思地同她说着和相公的初遇。她认真地听着,心中宽慰又有些羡慕。 她又想了想自己和小鸣雀的进度,心道那闷葫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窍。 赶来通报他们的是山庄里的一名伙夫,许是一路没怎么歇过,他看上去既狼狈又仓惶。待看见叶飒飒时,便好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出事了,出事了……” 叶飒飒蓦地心慌,手一颤将斟满的酒水洒了半杯,她急忙站了起来,跟着她一起的还有陪同的大师兄与二师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莫急,你且定心说。”说话的是二师姐卫淑,年轻一辈里,除了大师兄便数她最大,怕叶飒飒乱了阵脚,她又补了一句。站在她旁边的师兄忽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侧目去看,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谁料伙夫闻言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更加激动了,他看着叶飒飒,颤声道:“庄里死了好多人,庄主和庄主夫人他们都……” 叶飒飒没等他全部说完,便就夺门而出,女儿家的仪态不要了,旁人的眼神也不管了。此时,她心中只剩下回到荡雪山庄这一个念头。 正值入秋之际,天还很热,秋老虎悍毒异常,打在人的身上像快蒸发了一般。叶飒飒赶到的时候,太阳也已经落了大半的身子,荡雪山庄被围困在越来越少的夕阳之中,遗世独立,悲伤又苍凉。 走得近了,便闻到一阵浓厚的血气,她脑袋有点晕,脚步虚浮,可仍然坚定不移地往山庄里面走去。她刻意不去看那些猩红夺目的液体,只专注一心往大厅走,当她看见地上陈列的有些凌乱的尸体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她牢牢地攥住双手,双眼通红,怒声问道:“是谁干的?!” 伙夫连带着厅内站着的几名下人一起跪了下来,他们的脸上俱是惊慌失措。 “小姐,我们也不知道啊,用过午膳后我们几个就往镇子上采购去了,谁料……谁料回来后竟然……” 大师兄卫成与卫淑后她一步走进大厅,见到此情此景,他们的内心波动同样不小。卫成蹲在一具守卫的尸体旁,粗略地看了一下伤口,“致命伤都出现在脖子上,杀死他们的人速度很快,我们若是碰上他的话,怕是不会有胜算。”他站起身来,沉着眉眼扫向那群下人,“在此之前,庄内可曾出现过可疑人物?或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闻言,伙夫与其余几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不曾,庄内一切如常,庄主上午打了套拳便就回书房去了,没有见过任何外人。” 卫淑虽是习武之人,但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见不得这种凄惨的场面。她挽住叶飒飒的手臂,目光不敢乱瞥,她对着那伙夫道:“张哥,麻烦你寻块布来替他们盖上,莫要叫他们去的不安稳。” 她抬头去看叶飒飒,却见她怔怔地盯着小五的尸体看,心中划过不忍。小五才十三岁,到底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连一个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她忍不住去看卫成,他们在流落街头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一起进入荡雪山庄,一起长大,比起叶飒飒和两位师弟,他们的感情自然更好。卫淑更是将他看作主心骨,所有重要的事情都由他来做决定。 卫成用眼神宽慰她,他看向那几名下人,冷哼一声,“你们再好好想想,若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我必定不饶!” 大厅内一时间噤若寒蝉,叶飒飒回过神来,她环顾四周一圈,独独不见了最重要的人。正要开口发问,却见一名下人往前了几步,期期艾艾地讲道:“我们将山庄上下都看了一遍,唯独……唯独不见了四弟子鸣雀。” 叶飒飒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身旁的二师姐急忙扶住她,询问她有事没有。她稳住双腿,摇了摇头,将自己冰凉的手抽离了出来。她看向那几名下人,声线虚无的可怕,“我爹娘在哪儿?” “庄主和夫人都留在了书房,我们不敢擅意妄动。” 卫淑本想跟着一起上去的,却被卫成圈住了手腕,“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叶飒飒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来到书房,看见待她如宝的双亲成了冰冷的尸体,脚下一软,虚弱得竟连门槛都迈不过去。她咬咬唇,哀声喊了他们,眼泪像决堤似的流了下来,她也不去擦,爬过门槛,径直跪在了他们身边。 “爹,娘,女儿不孝,未能及时赶回来。” 叶父叶母的面容早已冷青,无论她怎么哀泣,都换不回他们的只字片语。她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只能无助地抓着他们的手,伏地痛哭着。不知哭了多久,她的眼睛已经涩痛无比,流不出半点眼泪,她胡乱地抹了抹脸,直起腰沉默地看着他们。 天色早已黑透,孤零零的残月高悬在夜空上,那残月背后像是藏了一对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 叶飒飒爬起来点亮了几根蜡烛,又捏着根蜡烛重新坐在他们身边,她目光直直地看着漆黑的外面,心头空落落的,没个实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要报这深仇大恨,可她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鸣雀师弟如今下落不明,难道他也遭人毒手了么…… 她胡思乱想了很多,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不敢确认,她挣扎良久,终是下定狠心,举着蜡烛往爹娘的身上看去。和小五他们不一样,她爹娘的致命伤不在脖子而在心房。伤口窄而细,一击毙命,未受太多痛苦,同寻常人不一样的是,这凶手使的是左手剑。 她身子晃了晃,狠狠跌回原处,闭上双眼,又是一行清泪落下。 不论内心怎么否认,这使剑的人她都熟得很。 卫淑提了盏灯笼来到书房,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不禁掩嘴落泪,别开眼不忍再看下去。坐在旁边的叶飒飒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双眼哭的通红,手中跳跃的烛光将她一张清丽小脸照得苍白无比。 “师妹,你还好吗?”卫淑出声唤她,她依旧目光发直,没有反应,“师妹,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别哭坏了身体。” 蜡烛烧的久了,中间便卫积攒了不少蜡油,有一滴落在了叶飒飒的手背上,炙热的温度终于将她拉回现实。她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卫淑,动了动干燥的嘴唇,“二师姐,怎么了……” “师兄有些话要对我们说,此刻正在前院。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眼睛亮了亮,有股冲动逼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是不是凶手有线索了?我去问大师兄!” 卫成的确有些话要跟她说,当他坐在灯下,看见急急忙忙来找他的叶飒飒时,心底不自觉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眼看着她越走越近,他忙定了神,将那个念头暂且压了下去。 “大师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有线索了吗?” “尚未。”卫成摇了摇头,回道:“我将山庄附近都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而且那个人武功极高,怕是不会留下破绽来。” 叶飒飒兀自捏紧了拳头,身体绷得笔直,“那你可发现了鸣雀师弟的行踪?” 卫成依旧摇头。不远处的卫淑面带焦虑地看着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山庄里出了事,鸣雀师弟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会不会已经……死了?” “若是真被杀了,凶手为何要带走他的尸体?”卫成说这话时不禁看了看叶飒飒,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杀害我爹娘的人,用的是左手剑,这山庄里除了鸣雀,还会有谁?”提到鸣雀这个名字时,她心中既恨又痛,新长出来的指甲狠狠嵌进肉中,不知极限在哪儿。 这个被她从小喜欢爱护的师弟,竟然用了这种法子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