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珠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听到了溪水流淌又似飞泉激荡的声音,眼前一片茂林青峻罕无人迹,顶上的天空被树木遮挡的只剩下零星的几点光束,已是黄昏时分周围更是一片暗淡。 显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快点走出这密林却迷失了方向,心底一直安慰着自己不要害怕可是手脚却僵硬的厉害。脚下厚厚的草地上布满了落叶,露水打湿之后令她走起来都滑腻无比,心中的焦虑更甚,不知不觉全身热的薄汗不止。 她一直向前跑,两旁的树木也一直向前延伸出去,一往无前。她眼睛紧紧锁住前方,光束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往前倾去。 就在这一瞬间,林子的那头突然有声叫起,“珠珠!”一少年郎声音响彻林子惊起数只飞鸟。那声音一直喊一直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芸珠跌倒在地无法动弹,直到那声音的主人来到了自己跟前。 “珠珠!”少年看见她躺倒在地目光中的焦心担忧显露无疑,连忙蹲在一旁试图去慢慢将她扶起,一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珠珠,珠珠”,满是心切和疼惜。 珠珠?芸珠心中疑惑不已,依照她的记忆,从未有过人这么唤她,她也从不认识这样的少年郎。她的身体慢慢被扶起来,依偎在那人的怀里,距离近的她都能听见头顶边少年的微微喘息。 轻轻的颤抖。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人很似失而复得之后的样子,两只手臂紧紧地环住了她,仿佛从不知男女授受不亲是何道理一般。饶是她已经成亲,这么被人紧抱也着实令她吃惊不少。 “你,”刚想发声,芸珠未将话说完就更是被对方双臂拥住。 “没事了珠珠,对不起珠珠,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都是我不好。”少年仍然沉浸在忧心和自责之中,芸珠有些无语。她根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被这样紧抱在怀连声听着道歉真是荒唐。 她挪了挪身,好不容易立起身侧回脸看这少年的模样却被树影碰巧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珠珠,我会好好护着你,任何人都伤不了你。”少年甚是执着,芸珠一直想问却被他几次打断,听着他的话好似她与他不止认识怕还是有情人哩。刚刚摔的那一下都让她眼冒金星,现在头还昏昏沉沉隐隐作痛,这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表明立言还没发打断,于是她也懒得再问便胡乱地嗯嗯地答应着他。 少年左问右问她伤到没有,连番确认她并无碍后才将她缓缓扶起慢慢地搀着前行。 芸珠眉头紧皱,额前不断冒出冷汗,自从十岁起她就仿佛有了心病一般,对黑暗的地方总是害怕的发颤。此刻姑且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心底的惧意少了几分,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她在少年的怀中紧紧被拥住,时下不由生出了几分局促和怪意,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让她不禁渐渐红了耳根。 “珠珠,”少年低下头柔声唤一声,芸珠只听着近前那人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咚、咚”。 林中越发昏暗,最后只看得清跟前的几簇低矮的灌木,四周虫鸣声回响一片寂静,远方树木枝叶在风中摇曳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一边走动,脚下的草被衣裙一一拂过。 两个人走在黑如永夜一般的树林,芸珠有些恍惚,这场景宛如重演了千百次,这个人,早就和她同路走过了相似的树林、相似的地方,她甚至如同有了先知般可以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她不会和他走散的。现在对芸珠来说无论是谁,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跟随着,无法想象她一个人的路该怎么继续下去。更加攥紧了手中的衣布,芸珠谨慎地跟着身边的少年,他一步她一步。 脚下其实没有路,只是他踏在草丛上一步步领着她向前。 她刚提前左脚准备迈出和他同一方向的步子,突然,却好像绊到了一根结实的绳索,身形一晃便向前扑去。身边的少年始料不及,竭力拉住她的右臂却也抵不住她向前倒去的趋势,芸珠吓得大叫,也反手回抓少年的手,却也毫无作用。 “珠珠!”在男子撕心裂肺的呼喊中,芸珠跌落了一个深坑,却怎么都不到底部,只是一直飞速地下坠。 就在此时床上的人瞬间睁开了眼。数秒的愣怔之后,芸珠回神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眼前的布置都是她卧房里的模样,分毫未变。床边的烛火一跳一跳,发着红彤彤的光,远处窗边坐榻的小桌上香炉缓缓飘出轻烟,慢慢游离向着窗外的月光。 浑身因为汗湿变得粘腻,芸珠抬手掀开薄被准备下床去沐浴,边走边系好腰间的带子,走出房门刚想下意识地喊花伶,耳畔就响起舀水声。 左靖骁平日除了每月初一至初三会来青竹苑歇息外一向是不会踏足这里的,今日初九,芸珠无甚多想,只当是花伶在屋中罢了。于是,顺手一推便迈进了屋内,可未及走出一步便生生停住了步子。 房中一片敞亮,半面帷帐低垂,左靖骁正背对着窗门宽衣解带。 他的领子直系到喉结下,此时不紧不慢地解开,将袍带挂在一旁,衣物一落,登时现出宽阔的背脊、健美的腰线与紧实的臀部。赤、裸雄躯一览无余,线条犹如肌肉瘦削而结实的战马,侧身时那充满力量感,昂起的雄物清晰可见。 浴桶内热水生出层层的气雾刚刚腾起半空,一经光线照射又是更添了几分朦胧和暧昧,也将整个屋子映的热火朝天。 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芸珠瞬间羞红了脸,惊吓得愣住的眼神在来人转身瞬间移到一旁,无处可逃只好不知所措的立住,可脑海中都是刚刚的画面。 左靖骁回过身来见到来人握着浴巾的手臂也是一愣,不过仅一瞬又恢复了平常。向左一步,扬手提起衣袍披在身上三两下系好了腰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慌不忙。 在他眼中,她不是外人而是他的妻,虽从未圆房也无甚不妥。他瞧着她一直不吭声气,也一时有些局促地开口道,“我…” 还未及说出第二个字,芸珠回过神就急急转身退出净室,双手迅速拉过门合上,“我……是我唐突了,不知道你在这,就先回房了”心神不稳忙解释道,脚下步履飞快一阵风逃也似的走开。 见她如避蛇蝎般地逃离,左靖骁不由在心中苦笑。 芸珠回到屋内,却见花伶正将洗净的茶杯放在桌上,她见到自己也十分惊讶地表情,“小姐,你不是在歇息吗,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一言不发,芸珠朝她甩甩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心头燥热的火气才被压住点点,耳根泛出红意脸上也藏不住的生出红云。 花伶看着小姐红光满面的脸庞,还有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更是纳闷不已,“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不提还好,一提芸珠刚冷下去的热气又阵阵地涌了上来,先前的画面如何都挥散不去,她也感到脸上热烈在不断聚拢,有些懊恼地坐在桌前,没好气地看向花伶,“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姑爷来了都不告诉我。” 花伶一听更是惊奇,“姑爷来了?今日不是初九吗?”花伶也不知道姑爷来了,按例不是只有初一和初三么,嘴上小声嘀咕着。 芸珠一瞬也坐不住的燥热,拿过一把小扇就扇起风来。有这么热吗?花伶纳闷地摇摇头,这不过才春天呀,“小姐,要不我去净室给你准备沐浴?” “不去不去,唉…你下去吧。”那左靖骁还在净室里,她怎么沐浴。再说,这么热的原因是为什么,不就是那屋里的人作的么。 小姐今天真是奇怪,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举止和表情都好生奇怪,更奇怪的是,姑爷来了怎么没影呢? 心下一堆疑问,花伶也退出了屋子。可刚一转身,咦,净室的灯怎么亮着?该不会是一直没熄吧。 花伶匆匆朝着净室走了两步,便听到了水声,立马站定了脚。呀,难不成姑爷在里面吗? 悻悻收回了步子,花伶便改变了方向,心想小姐知道姑爷来了,那是在净室撞见的?咳咳……不由为自己这个预想大感震惊,小姐那副奇奇怪怪的举动更加让她忍不住确信自己的猜想。 怪不得那脸会这样的红,小姐和姑爷……可是还没圆房吧。想到这,花伶不住为小姐窃喜,要是能有进展,那姑爷的表妹就哪凉快去哪吧。 西居。 “侯爷晚上歇在何处?”阚玉兰摆弄着花瓶里的一束桃花,朝着身侧的人问道。 “打听到了,是…青竹苑,侯府夫人的屋子。”春桃吓得结结巴巴地回答,生怕主子撒气悄悄地向后挪了两步。 闻言,前一秒对着桃花悉心垂爱的娇娘霎时就变了脸色,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婢女春桃,声音发冷地问,“姑母不是说只有初一和初三侯爷才会去青竹苑吗?”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下人说爷今晚就歇在青竹苑了。”春桃怯怯地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人回话。 阚玉兰心中愤愤,她第一天到侯府,那女人这是给她下马威吗,姑母都告诉了自己表哥平日和她一向不亲近,今晚是做给她看啊。 握着擦手的手帕,阚玉兰恨的牙痒,一想到表哥要和那女人同床共枕气的她手一挥,那开的粉红热闹的娇花生生就摔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 阚玉兰看着这几株新摘下的桃花,原本是打算今晚送给表哥的,她知桃花一直是他的心头好,虽也不解为何大男儿会喜欢这样的花,不过想着投其所好,如今却没了机会。 这桃花多娇艳丽,也不过一晚的时间,到了明日还能再看吗。 她一片心意就被那女人给坏了,真是小瞧了她。 反观青竹苑里的江芸珠,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看着床前的烛火在微风中一跳一跳,屋内光线也一明一暗。 那宽阔的背脊、健美的腰线与紧实的臀部,还有□□的雄躯带给她的震撼实再太多太多,她素来不与他亲近,可今日一事却叫她看去了他的所有。 虽是无心之失还是让她难以忘怀,心中犹如做贼一般羞愧,而更羞愧的,是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本该忘却的场景。 芸珠不禁有些惊讶于心,怎么自己会如那些个放浪形骸的荡、妇、淫、娃一般也会被色恍惚了心神。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未经人事的姑娘,今日撞见的人虽是自己的夫君可从心里上来说还是一样的惊吓。 今晚他怎么会突然来这,也不知会一声,要不她也不至于如此唐突。如此一想,先前的娇羞反添了一丝懊恼,就这样怪起那人的不是来。 听见屋外房门响动,接着又是渐自靠近的脚步声,他习武素来步履从容脚下轻敏按说常人是听不见的,可芸珠许是今晚刺激之后便对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注意。 “还没休息?”左靖骁跨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正睁着一双明眸看向自己。 芸珠握着锦被的手不由缩了缩,飞快简短地回了一声“嗯”就没了下文。 左靖骁一时无言,也点点头靠近床榻,背对着那人解下了袍子。 褐底暗花袍一解便只剩下了里衣,因着天气日益暖和原本偏厚的锦锻棉制里衣变换成了一层薄棉的,那阳刚有力、宽阔挺拔的身线在烛火的映射下更是隐约可见。 芸珠心头暗啐了“妖孽”,连忙趁他还未转身前一个翻身便面朝了里。闭上的双眸睫毛微微扇动,鼻息放的更轻了。 挂好衣物一回头,便见床上那人背朝自己一动未动。 本是想来该为先前净室那幕解释一番,他见她着实吓的不轻。这会儿进门却不想一瞬便撞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水眸,生生教他忘记了自己先前想好要说的话,等脱下外袍想起了话来却无机会可说了。 也罢,他们毕竟是夫妻。 遂是坐在床边,右手两指一动,那烛火便跳落熄灭了。 展开另一张薄被盖住躺下,鼻畔隐约嗅到一缕清香,他转头看着身边这人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像顶好的宫廷滑丝锦缎散开,铺在他们之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抬起。 轻叹一声,收回了微动的手指,仿佛从未有过的动作,就再无动静。 一夜无梦。 窗外月光清清冷冷流泻在屋顶院落里,默默无声却百转千回。春夜皎月冷而不哀,天广地阔,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