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宸已在学士府住了三日了，这三日他只安心在屋内修养，东篱照顾着他的起居，偶尔跟着苏嬷嬷学习宫中礼仪，不曾出门半步。

夜里落雨，萧紫宸正在等下翻看七则，突然听见了门前缓慢的脚步声，连忙放了下书册上前相迎，来人正是青云先生。

萧紫宸赶紧将老人扶了进门，关切道：“雨天地滑，夜里出行最看不清路，先生怎么来了？”

青云先生收了伞放在门框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明日殿下便要入宫了，老夫来看看您。”

提起入宫，萧紫宸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不想离开这里，这两日在学士府，不过就是看看书，练练字，厌倦了便在院子里走走，问问这株草的名字，或是猜猜那棵树的年岁，想想建文帝会是一个如何威风八面的帝王。

没有不堪的恶言，没有杀戮的危险，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安详平顺的日子了，他真的喜欢极了这样的日子。

他舍不得，于是问道：“我真的一定要离开先生吗？”

青云先生朝他作揖道：“老夫也觉得与殿下甚为投缘，可却不能留殿下一直在这里。”

萧紫宸无奈地接受他的话，青云先生对他继续说道：“宫中人情复杂，殿下须得万事小心。”

“我从前只听阿娘跟姐姐说史书时听过，江山是白骨堆起来的，王座是鲜血换来的，皇宫是这世上最富贵的地方，也是危险的地方。”萧紫宸应道，“可我不信会比芜城时更加困难。”

青云先生一怔，语气沉重道：“皇宫是比芜城更加凶险的地方，可那里同样是你的家。殿下须得记得，刚才这番话，千万不可在宫中提起。当然每个危险的地方并不都是恶人遍野，皇宫中自然也有如你阿娘，陈夫人，这样心怀善念的人存在。”

“我明白，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坏话嘛，”萧紫宸看着他，一边答应了下来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在皇宫中，最危险的恶人是谁呢？”

青云先生有些吃惊地看着男孩，他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了。老人沉默了片刻，语气深沉地答道：“关于这个，殿下入宫之后就会慢慢明白的。”

萧紫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宫与皇庭的关系密不可分，殿下需谨记这一点，”青云先生又道，“皇庭设文殊阁掌管大小政务，自先帝在位起，阁老之位由丞相担任。另下设五名机要大臣，分别掌管财政、军务、史文、民生和外交政事。其中暂时掌管军务的岳国公是当今国舅。岳皇后素有贤名，宽厚仁德，母仪天下，也是七皇子和九皇子的生母。后宫之中还有一名贵妃，出身武定侯府嫡女。武定侯从前是戍守东海的武将，后来”

“后来怎么了？”萧紫宸听他突然没再说下去，好奇地问道。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声音凝重道：“后来青铜关失守，将领战死，便被调去了北边。武定侯是陛下最信重的臣子，林贵妃也是温婉善良的女子，殿下不用担心。”

萧紫宸看他的模样有些不对劲，懵懂地点头道：“奥。”

青云先生看了一眼快烧尽了的烛火，提醒道：“夜深了，殿下好生休息，老夫告退了。”

萧紫宸刚想拦住他，就见老人快步执伞离开了，他的背影肃穆沉重。

翌日早晨，自雕梁画栋的楼阁中醒来，萧紫宸依旧不觉这一切的真实。这几年在苏家，每日早晨都被母亲催促着天不亮就起来练字，即使来了这金陵城，他也不嗜睡。

青云先生起的也早，来敲开了他的门。老人穿着一身墨色祥云的华衣，腰间直缀一块白玉，身披深棕色貂毛斗篷，衣冠整洁庄重。他拿着食盒走进来，见他穿戴整洁，问候道：“殿下醒得真早。”

萧紫宸从内室走了出来说道：“先生起的也早。”

食盒中的清淡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搭配着几样别致的小菜，萝卜丝炒豆角，酱菜腌冬笋，辣子蕨菜根，看着都很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