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富娘心一紧,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冯府人人说,沈家小姐连风吹都经受不住,三餐不离汤药,不折不扣泥巴塑的仙女儿,风一刮,雨一下,她第一个没命,中看不中用。可现在,面对毫无怒色的一尊泥仙女,德富娘不知怎么,有一丝丝害怕。
“求头顶天神见证,害您的事,奴才向天借来九个胆子也不敢做,做了,就让我不得好死!”德富娘言之凿凿。
不想再看她惺惺作态,沈荷挥开德富娘的手,淡淡道,“谁又说过,你碰过炭,做了害我的事,害字从何而来?”
糟了,德富娘身子晃了一下,再次吞咽唾沫,想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连着口水一起咽下去。
“编,再编,拿出你编出花的本事来。”周嬷嬷开口怒斥,“狗畜生,做什么不好,做不心正的走狗。她放个屁,你只夸她屁股开梅花。一班刻毒小人,打起我家姑娘主意,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德富娘喊冤:“这都是从哪说起,谁不是人养的,周妈妈,你有年纪,有身份,可你不能用瞎话诬赖我,公堂上审案还许人辩白几句哩。”
“枉口拔舌的东西,你辩,我听着你辩。”周嬷嬷道。
德富娘眼珠一转,刚要说,却被沈荷抬手止住。
“昭雪冤情怎可以少了元夫人。嬷嬷,你将她请来,这是她的人,由她发落。”沈荷掩唇咳嗽几声,俯视地下的人,“你的话,我听烦了。”
事情大大出乎意料,德富娘心中直发慌。
身子塌下,两手按着地,想起自己儿子何德富。儿子好容易能进到冯府,跟着小元管事身边长见识学本事。她肯答应主母,也是为儿子搏前程啊。她这个做娘的出了事,儿子免不了被连累。
元妻随周嬷嬷前来,她一年到头,极少穿新衣,正月里,穿着浆洗到泛白的老袄旧裙,头上连木簪子也没有,再素净不过。沈荷摆摆手,免了元妻的礼。
“大嫂子!冤枉啊!”德富娘又一次喊冤,抢在他人开口之前,自己说清所犯的事。咬死偷炭,并没动过其他的念想。
元妻无动于衷,抬眼往沈荷身上一瞥,很快,垂下头。
德富娘将这个动作看在眼里,认为元妻要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不愿意拉她一把,心生怨气,强辩道:“我是穷苦出身,命比草贱。可人要脸,树要皮,没做过的事,冤死不能认。表小姐,周老妈妈,你们好歹热天晒被褥,把话摊开讲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
她就不信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说出去,白白丢脸。
果真,周嬷嬷犹豫了,指着德富娘的手停在半空中,嘴巴空张了张,没蹦出一个字。德富娘自鸣得意:老东西,占着主子喝过你几滴奶,就知道踩我,都是哈巴犬儿,哪个比哪个高贵。
“有得是空房,燃上一盆炭,你呆在房中,只消半刻钟,答案自然浮出水面。”沈荷转向德富娘,面上淡淡,话轻地像片雪花。
元妻闻言一愣,迈出的脚随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