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弟弟,是什么感觉? 九月份的芝砂织询问,她的脑海起先,一片空白。当回忆起相遇那天晚上,越前龙雅凝望她的神情,菜菜子回应她, “长得跟龙马和叔叔很像,很真实”,十分淡然。 实则上呢?她其实没有答案,反而虚心地问她自己。 亲眼见到,曾和自己搞一夜情的亲弟弟, 除了惊恐,还有什么感觉。 --菜菜子、龙雅,你们是亲姊弟。不用怀疑。 相遇当晚,她们母亲强调,纯粹告诸实情。儘使她和叔叔婶婶,以及龙马,对秘密一无所知。她暗底观察,回到屋内和室客厅,众人的眼神,相形之下得出结论。 她那时候,一定相当灰暗吧。 他大概亦是如此。 『来来来,龙雅龙马!赶快来个久违的抱--抱!』 『老爸,这样很噁心。』 『喂喂,我可是看你躲在一边,帮你争取机会,对吧,龙雅。』 『呀~要抱个吃奶嘴的叛逆小鬼,不就成奶妈了嘛。老爸也饶了我吧。』 『谁还在吃奶嘴阿!』 『呜…你们两个,都不了解我的苦心。』 『哈哈哈哈哈--你还差得远阿,小不点。』 却只见龙雅,若无其事得,故我。和越前父子泰然开着玩笑,偶有跟婶婶,就连不甚应付的他们母亲,也能轻鬆说上几句。全场未间断的温馨气氛,总能徘徊他欢愉笑声和风趣的对谈。彷佛前一刻他深望她,干瞪眼的模样,是秋风落叶。 她不免错乱,宛如被遗弃。 致使上半时间,她默不答话。 于四边桌的一缘,与他并肩坐着, 明明距离很近,他的笑声却如远方传来。 『话说回来,菜菜子明天一大早,又得回大学赶报告吧。』南次郎一点名,她顿然抬眸,『可惜呀,不然就能全家出游了。』 他不顾老婆还要向上班地方请假的麻烦,轻鬆说。菜菜子离奇地,只在意着“全家”这个词,须臾间,她沉淀以往的负面思考,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于菜菜子。 除了越前龙雅。 『…就是说阿。』她浅笑,佯言,『不过我怕叔叔,又会躲在一角看新买的黄书,我一定又要忙了。』 『嗯?你又买了?!』 『等、等等,伦子!真是,』惊慌之馀,他指向菜菜子,『我会把你嫁了!一定要把你嫁了!绝对!』 再来,又是一片喧闹和谐的笑声。不光南次郎本人,连龙马和母亲都“噗”得一笑,菜菜子当然不例外。却很明显得发现了一项细节。就在她笑音缓缓落地,他人依旧醉心痴笑的时候,她不曾扭头窥伺他的表情。但她深知。 旁边的人,没有笑。 自从她出声调侃她叔叔的开始, 龙雅未再笑过。 围裹他们身边的,为死寂。 蓝紫色幽暗、沉静的背景。 只有一拳头大小的间距,面无表情的两人,彷佛置身事外,比比皆笑跟他们无关。唯恐龙马察觉那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姊弟,互不往来的清冷背影,所思量的方向,仅限于“不认识的尴尬”一点。 委实不易。菜菜子深思。 究其他那一夜对她的无视,她一概冷淡。 他们成为了那一夜,毫无对话的天鹅与鹅毛。 若如一体,实则脱离了彼此, 蛮不相干。 等到十月中旬,某天清晨,当她再度回到寺庙前的越前宅邸,相望龙雅跟龙马坐在饭厅内,一个啃食橘子笑看早报、一个木然面对西式早餐进退为谷,倒也有一番\"互不相干\"的意味在裡头。 两头一样髮色的墨绿,琥珀双眼,既使初二时期长高了,龙马仍然在身高上矮了龙雅一些。尤其在身材锻炼,由普鲁士蓝色系,长袖深V领、宽鬆蚕丝衣,素白长裤的衬托下,龙雅那小麦肤色,结实胸膛、强健臂膀,比较龙马一身,绿米色相间条纹的两件式衬衫、浅灰牛仔裤内,纤瘦的体格,胜在那成熟、优雅带点轻狂粗鲁的男人味。 至于菜菜子为什么回来,酷似躲避般得回归,依然归功于她那位,只回来那一夜,便回到工作岗位的母亲越前律子。来得快去得快的动作,单单阐述越前律子一种性情:不负责任的自私。 即使是和龙雅商讨居住半年的恳求,以及后续照应,到头来还是落到了南次郎身上。菜菜子因而像是愧疚般回来,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婶婶跟叔叔都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只准备这些。』她对向前方的龙马,放了两杯牛奶在餐桌。 『下次我再做日式早餐给你们吧。』 其一杯递向龙雅前面,音嗓多少冲向他几分。 儘管隔着报纸,她看不见他的脸。 正因为是亲弟弟,纵然曾爱过,必须如此。 该断还是要断,她需要振作起来。 『呐~日本又出一个乐团在Rock Walk走道拓手印耶!真不得了。』他看着娱乐专栏,勾勒惯有的邪魅唇角。【注七】 『你居然也会关注日本乐团?』 『什么叫居然阿。我可没崇洋到忘了自己是日本国民。』语毕,拿一铁匙轻敲龙马的脑袋。 『好痛,你干什么!』 『怎么,要我帮你呼呼,说\"痛痛不见\"吗,小不点?』 『不要老把我当小不点行不行…喂,你有在听吗!』 像是充耳不闻,他站起身到后头的木柜,提取前天买回来的黑胡椒盐罐,不加思索得熟稔,见得出他待在家一个月的乖份。可从他依旧吃着早饭,将龙马的一颗荷包蛋塞进嘴裡的桀骜不驯,忽略龙马抗议的行径,于流理台静观一旁的菜菜子,解读出不同意思。 他恐怕,一点也没有安份守己的想法。 就像每个人都以为,他很重视龙马, 实际上并非于此。 是七分调戏,三分无视。 要不又怎会相遇了,再将他甩开? 如果主因,是为了巨大梦想。 那么,他答应回来半年,为了什么? 『说到这个乐团,』她眼望龙雅前面的盘子一空,预备拿起,『我朋友有他们在这次演唱会的门票。』 『龙雅如果喜欢,我可以向她要三张。三个人一起去,应该很不…』 『要不,小不点就和我,跟上次在门口的小妹妹一起去附近网球场打球…』 他意旨龙崎樱乃的同时,滕手接走菜菜子,预备拿起的玻璃空盘,连着其他人的。未瞧眼她,直径走到琉理台,中间的擦肩而过宛若不存在。 随即,他横了眼龙马,笑得不可一世, 『很久没对打,你应该没退步吧,如何?』 『…怎么可能退步。』龙马应道,瞥一眼菜菜子,沉默。 只剩下龙雅捲袖,厮沙音;清洗碗盘,哗啦水声。 她感觉得到龙马在看她,一副傻愣脸儿的她。不遑论,有恐龙马都察觉出,她和他之间的异样。就算他做出贴心举动,拎走全数空盘,不让菜菜子劳费力气,龙雅依然做了。 那很明显是忽略的举措。 他对待龙马,可以轻而易举得拿捏, 七分调戏,三分无视。 一样轻易地,无视了她, 忽略她心底此刻,多么惊慌失措。 甚至让她疑问她自己,那算是讨厌,是愤怒。 她越前菜菜子,到底是谁。 只知道越前龙雅,无视了越前菜菜子。 从上个月直到现在,百分百。 所以,她也要无视吗? 他?还是刚刚不经意的细节? 跟他回到坐位上的自然? --我会像对待龙马一样,对待他。像家人一样。 到底,那样的自信,很难说是真的。 也难说是假。 『这样正好呢!』 合掌、无意大声道,进来的卡尔宾,吓得跳入龙马的大腿上。说不上多兴奋,菜菜子却选择了远目前面,和室前的木质长廊,选择了相信,直觉那长廊的曙光,在哪见过。无视了龙雅难得一次观望她,那狐疑淡定的眼。 『下周末,我们就一块去街头网球场打网球吧!我也好久没碰球拍了呢。』 『……』 『怎么样,龙马下周日有空吗?也一起找樱乃或是你的队友来。』 『喔…我倒是没事,龙崎…我会问问。』缺乏帽子遮掩,他只好别过头,语出不自在,忽视“你的队友”。 『那么龙雅呢?』她唤一声,那人面无表情回视。 他不禁回想起这种对望, 是一年前和上个月的时候。 『下周日没事的话,和龙马一起教我们打球?你会来吧。』 就连她澄澈缬草紫眸的诉求,和清丽柔美的脸庞,与一年前在圣莫尼卡海滩的时候,如出一彻。她始终站立,珊瑚粉连身中袖洋装的肩处,一裹米棕色围巾,以海军风格的打法呈现,给菜菜子带来二十岁,该有的淑女亮眼之姿。偌大的围巾上方,暴露她纤细的锁骨,他凝神一会,不小心落入回忆。 他曾在那嫩白肌肤,吮咬过。 一道热辣吻痕。 这是幻象,没错吧。 『…当然会来。』龙雅拾起笑容,很灿烂。 『姊的请求,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并将这种微妙温柔,充斥沸腾血液的谄笑,展露一夕,又隐藏到纸报竖立的围牆。既脆弱既无趣。如同他第一次喊她一声“姊姊”。 因为我们,毕竟是姊弟。 是吗… 我们是亲姊弟,该有多好。 看向龙雅未遮瑕住的墨绿髮顶,她眯眼而笑。 这样一来,我们或许就不用刻意忽略吧。 至少,我必须坚定地想。 『那么我们就定早上九点吧!』 『好阿。』 『我顺便做便当。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们。』 『呀阿~姊的便当应该很好吃,对吧,小不点。』 『该做几人份才好呢…四到五人份?男生吃比较多…』 『正常份量就好,五人份。』 好不容易双方说上话,龙雅平淡地回,不光菜菜子和一直没搭声的龙马,卡尔宾一併转了转毛绒绒的一耳,从睡梦中睁着一眼。深怕沉溺在报纸的男孩,是否流浪久了,连国小一年级数学,都忘得一乾二淨。 她看他,自若地深视娱乐栏,殊不知在看某女星曝乳的照片。可眸子深不见底的锋芒,宣告他这一生黑暗秘密,足以摆平外来的一切。就如他掏手,往看不见的桌前伸入,成功掠夺橘子、啃食的轻鬆。 『我正好想约个不错的女孩。嗯~好甜。』 说着后一句,不知真形容橘子,还是“女孩”。 于是菜菜子终究明白,她错了。 龙雅的对待,并非完全忽略。 他本就一视同人。待她和龙马都是。 七分迎合,三分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