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恪!要不你明天就把硙应给我换了,要不你就等着给我收尸或者等他被我发现弱点替他收尸吧!”塔尔披头散发冲进木恪办公室,两手重重拍在智能办公台上。 木恪是真被她唬住了——沾满沙粒的蓬乱头发一点光泽都没有,原本白净的小脸遍布红痕淤青,与沙尘颜色极为相近的新兵作训服上全是肉眼可见的沙土。而被她随手触到控制键,在她脑后逐渐成像的一排虚拟屏幕,其上正是一行行整齐排列的数据,幽蓝灯光下,她的样子被映衬得愈发落魄…… “你……刚训练回来?”他斟酌半天,不确定地问了句。 “废话!”塔尔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帮不帮我换!” “可是……”办公台后的木恪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塔尔右脸上的淤青,听到“嘶”一声吸气声,他才为难地开口,“现在基地符合要求的士兵都已经有学生了,而且你们也确实是数据库匹配出来的最合适的组合……” 塔尔似笑非笑着听他说完:“曼金上将和曼晞,也是最好的组合?” “呃……不是吗?” “那木恪,特级上将,您也有学生了?”塔尔歪头不依不饶地看着木恪,双腿却十分精准地退到他的单人沙发边。 “没有啊。” 塔尔继续看着他,倒进沙发。 “我从来不教习的,就这么破例太没面子了!” “面子?从10岁的我把92岁的你打趴在地那一刻起,你在我面前就没有面子了!你是不是对它有什么误会?”塔尔好笑地问。 木恪的脚尖已经转朝向她了,只是刚准备迈步的腿却因那语气里理直气壮的无辜生生定住。 他深吸一口气,朝天翻了两个白眼才勉强平静开口:“可是中途换教习人员,会让硙应觉得我在质疑他的能力。他怎么说也是个少将。” “切!”塔尔正在低头找沙发的按摩按键,闻言又丢给他个好笑的眼神,“你是没看到他对着我时的表情,那种多跟我接触一秒都是煎熬的肢体表现,他……我告诉你,他绝对巴不得你来接手,什么质疑能力,他根本不在乎!” “你这么确定啊。”木恪走到沙发边蹲下,托起她下巴仔细查看了下脸上的伤势,又拉起袖子看了看她完好的手臂。塔尔任由他摆弄,只从鼻子里发出“哼”一声,以示回应他先前的话。 “格斗训练弄伤的?硙应怎么光打你脸……”木恪皱眉叫来了医疗机器人,“怎么说也是从小跟我打到大的,你一点都躲不开?” 塔尔垂眸沉默,安静地等机器人给她脸上涂抹好活血化瘀的外用药,不想回答木恪的问题。 “疼吗?”塔尔这个样子,木恪看着是真有些心疼了,忍不住柔声安慰,“硙应的身体构造跟咱们不一样,又是第一次带学生,下手不知轻重也是难免的……” “你说什么?身体构造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塔尔色彩丰富的脸猛地抬起,虽然有些滑稽,可掩不住她眼里闪烁的精光。 “你……”木恪一时没明白塔尔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才解释道,“他用的是机械躯体啊,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哦,我说他怎么这么重呢,一个大男人皮肤比我还光滑细腻,大白天在沙漠待那么久一滴汗都没有还浑身冰凉,真是……” “机械躯体在给你的资料里有写,不过你说的……”木恪看看她的脸又瞧瞧她的衣服,目光在二者之间来回逡巡许久,终于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被那小子占便宜了?” 塔尔刚刚才找到按摩键,这会儿正专心选择模式调个性化设置:“小子?木恪,现在是谁在占便宜呀,他资料上的年龄可比你大77岁呢。” “这不重要。” “哦。”塔尔闭眼躺在沙发上,任由仿按摩师手部结构设计的按摩器械科学规律地按捏早已酸胀到麻木的身体,“那你觉得他一个机器人要怎么占我便宜呀?”塔尔抬眼好奇地望向木恪,“像美容机器人做全身护理那样?” “你还真是……”木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两眼,“总之你记住,他还有人类的大脑,人类的思维,他是个男人。” 塔尔扁扁嘴:“我要能当他是机器人就好了,还用得着来找你?早把他拆了……”突然眼珠一转,对旁边那居高临下的人露出个无害的笑容,“哎木恪,你再多讲些他的事情呗,我资料看到一半就被他把信息处理器收走了……” 木恪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减小了一大截高度差,不过对她的撒娇却难得的无动于衷:“这个人无懈可击,没有弱点。” “嘁。”塔尔愤怒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怎么又有兴趣了?刚才不还要死要活地要换教习老师吗。”木恪在她脑后调侃。 “你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态度还不明确吗?是,在这儿我是斗不过你,不过你最好祈祷我直接被硙应饿死折磨死,不然等我出去……” “怎么会饿?没吃饭吗?”木恪选择性忽略了塔尔阴阳怪气想要表达的主题,沉声打断。 “哼,吃饭。”塔尔冷笑,“你知道他是怎么折磨我的吗!人家在相互认识熟悉,我在沙漠里站着;人家在吃饭休息,我在沙漠里站着;人家到模拟舱训练了,我还在沙漠里站着!从集会结束站到炽翼快沉到地平线下了才停下啊,之后还要我在120分钟内从离陆地100千米的沙漠里跑出去!有他这样训练的吗!” 木恪听完微蹙了蹙眉:要想短期内提升耐力,这样的训练确实是最有效的,只是对塔尔这样军事基因占比过低的人来说,也确实难以接受了些…… 木恪看了眼时间,再看看外用药作用下明显恢复了许多的小脸:“那今天应该没有再进行别的训练了,你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一向牙尖嘴利的塔尔这回倒是“矜持”了,犹豫了好久才故作无所谓地低声回答:“我又累又饿,晕倒的时候不巧脸着地了呗!” “咳咳……”木恪强忍着不在她目光下表现出哪怕半分笑意,“你等着啊。”起身背对着她走到办公室另一边的食品柜前,无声大笑。 塔尔的目光随着他穿越了大半个办公室,身体依旧软绵绵地瘫着,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柱一般。只不过,这状态仅维持到木恪打开柜门前…… “木恪!你隔三差五问星国要这要那,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中饱私囊的!”食品柜有一人多高,半米高的生物保鲜层上方,五层玻璃架上,鳞次栉比地摆满了各种包装精致的罕见零食。全是塔尔喜欢吃的…… 木恪没理会她的挖苦,从最下层最里端掏出一罐纯黑包装的营养液扔给她,然后抬手关门。 “哎,等等!”塔尔嫌弃地看了眼经过抛物线运动轨迹精准落到她腿上的相对简陋的食品,眼疾手快地出声制止住木恪关柜门的动作,“我要那个。”她指着最上层玻璃架中间的黑色饮料。 木恪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瞥了眼,没有丝毫犹豫地“啪”一声关上了门:“不是差不多吗,有什么好挑的。” 塔尔气得甩手就把手边的营养液往木恪身上砸!差不多个头,C9585上出产的乌枚汁能跟即食的营养液一样吗?! 乌枚树,喜热畏寒,树干、树枝随树龄增长,黑色逐步加深,“乌枚”由此得名;其果实乌枚果色泽沉郁,小而坚硬,遇到生物唾液中的淀粉酶却能立即融化,因其味苦涩异常,虽饱含人体所需的众多微量元素,一般也不做食物、调料用;成年的乌枚树,相距几十米远便可闻见其上飘散出的馥郁香气,香味醇厚,经久不息——乌枚叶。 乌枚叶起初为青灰色,同枝干一样,颜色会随时间加深,且颜色越深,香味越醇。不同于乌枚果,乌枚叶虽苦,却不涩,经榨取、提纯,烘焙,研磨制作而出的乌枚汁,将苦味与香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一滴都仿佛经过了精确的配比,每一口都能令人唇齿留香,欲罢不能。 C9585离它的主序恒星很远,温度极低,又因星球上水分充足,从被发现起便是片终年披着冰雪的洁白圣地。这里不适宜乌枚树的生长,这里的一家人却偏执地用近4万年,两代人的人生在雪原培植出了一片乌枚树林。 积雪疏松多孔,有吸附性也有隔绝性。一层又一层的雪花均匀地铺洒在每一片乌枚叶上,终年不化,醉人的醇香只在叶片与雪被之间流转,时愈久,香愈浓……拂去积雪采摘下乌枚叶,制作出的乌枚汁,香气浓郁到可以令饮者仿若置身乌枚林间,彼中似有若无的经年雪水的清甜,更是让众多女性趋之若鹜。比如塔尔。 唯一的一片雪原乌枚林,两代人的心血,其后辈自然悉心呵护不愿过度开发。 雪原乌枚汁——自丹璃果后又一件供应极少的奢侈品,塔尔极为喜爱的食品。 木恪轻松接住塔尔扔得还算准的营养液,在手中抛了两下,走回她身边重新递给她:“你一天没进食,先把营养液喝了。” 营养液在军中与探险人员中极为流行——体积小,便于携带,仅一罐即可补充一天所必需的能量。虽然味道欠佳,但这在其主要作用面前也就算不上缺点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营养液包装上的饮用口开得很小,以防止饿极了的食用者控制不住生理需求,一开启就狂饮,对身体造成更大负担。 塔尔啜着食之无味的营养液,目光胶在紧闭的柜门上,喝一口,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