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经熄了灯的二号楼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远处高塔上的探照灯扫过来,将它巨大的轮廓照射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森然可怖。 一楼走廊,两旁牢房里,犯人们已经陷入了沉睡。 劳累了一整天的汉子们四脚朝天,摆着最舒服的姿势躺在硬邦邦的铁架床上,一道道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时响起,像是在比赛似的,有趣极了。 忽然,一阵细小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嗡嗡声顺着实心的墙壁传了进来。 走廊最深处的那间牢房里,侧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熟睡的青年陡然睁开了眼睛,他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眼珠在黑暗中巡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那被锁死的房门上。 温格伦不屑地挑了下眉,动作利落地滚到了床下,他抬起左手小拇指看了看,一咬牙塞进了嘴里,将指甲上细细的粉末添了个干净。 一分钟过去,腹部开始升起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肚子嚎叫起来,响亮的男中音在夜里如同一道炸雷。 “草——来人,来人啊,王狱/警!快给我叫医生!我的肚子好痛……” 沉睡中的众人纷纷被惊醒,有人烦躁地骂骂咧咧起来,还有人则是揉着眼睛下了床,晃晃荡荡地走到铁门边,扒着缝隙往外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了。 亨德和比利是第一时间被惊醒那批人之一,前者警觉地摸到床前的铁栏杆,危险时刻,这将是最好的武器。 “妈的,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嚎个jb,”比利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嘟囔着往铁门边走,嘴里还在抱怨着,“吵死了!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故意闹事……” “快、快来人……我受不了了,医生,医生呢……”那道声音还在嚎叫着,只不过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响亮,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亨德仔细倾听着,眉头就慢慢拧了起来,他粗犷的嗓音盖过了比利的抱怨声,“闭嘴,你特么给老子安静一点。” 比利条件反射地噤了声。 亨德又道,“喂,你听一下,这是不是温的声音?” 提到那个充满威慑力的名字,比利一个哆嗦,瞌睡完全褪去,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贴在铁门上听了一会儿,抖着嗓音不确定地道,“好、好像是温老大的声音,大、大哥,温老大不会出什么事吧……” 亨德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也没理会比利,下了床走到门边,亲自监视起外面德动静来。 从最初德那声嚎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分钟的时间,走廊里终于亮起照明的灯光,紧着着持着电棍的预警姗姗来迟。 “干什么干什么!嚎什么嚎,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告诉你们——” 监狱里晚上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那狱警原本并不在意,却突然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是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就变了。 “怎么回事?”那个牢房不是只关了一个人吗? 另一名跟着出动的狱警越过他,脚步飞快地跑向了声音传来的房间。 来到房门口,那狱警抬手敲了敲铁门,“温小哥?出了什么事?” “王哥,我、我肚子好痛,帮我叫医生,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王狱警面色一凛,手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思考了两秒,紧接着弯腰从腰扣上取钥匙。 先前那名狱警赶了上来,见到他的举动,忙伸手去拦,“王哥,你干什么?过了十二点就不能开门了,这可是规矩,你别冲动!” 王狱警脑门上似长了眼睛似的躲过了他的阻拦,“我当然知道,不过,”他拿着从一大串圈口里分离出来的钥匙,抬头看着那狱警,“这里面的人身份不一样,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完就转身去开锁。 那狱警还要再拦,“可……” 王狱警头也不回,“你忘了区长的命令?” 那狱警一愣,想起了一个月前区长的心腹叫来他们时,说过的话:那个209的犯人,给我看好了。平常的小事你们不用管,上面会有处理,但是注意,别闹出大的动静,如果出了问题,第五区那边最近正好缺实验体…… 想到这里,那狱警背上寒毛竖起,短短的几秒钟内浸出了一层冷汗,不敢再拦他。 王狱警打开门,灯光照进房间里,青年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露出来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在冷色调的白炽灯映射下更是显得没有一丝人气,仿若死人。 看到这一幕,那狱警顿时心惊肉跳,腿都软了,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让自己做倒在地上。 倒不是被吓得,进来这所监狱任职这么久,别的不说,死人他见得太多了。 他只是想到,如果青年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向区长交代,后者可不会管这是不是他的责任,依照对方的行事作风,他的下场除了一死没有别的可能。 不,不是没有别的可能,他还可能会被扔到第五区的地下实验室,被那群疯子般的科研人员改造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一时间,不好的联想充斥了他的大脑,无数血淋淋的场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感觉手脚发软天旋地转,马上就要昏厥过去。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帮我把他抬到医务室去。”王狱警不耐放的呵斥声将他从恐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地上的青年胸口还在轻微的起伏着,这个发现让他差点儿喜极而泣。 “你要是再不过来帮忙,他说不定就真的活不了了。” “来了来了!” 留下两名狱警看守着一楼骚动的犯人们,王狱警两人抬着温格伦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位于另一栋楼里的医务室。 一路上遇到过几批巡逻、守卫的狱警,不过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岗位和事情,在验证了他们的身份后,就让他俩通过了防卫线。 看着青年被几名医护人员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 那名狱警也感觉自己的命被抢救了回来,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喉咙里火辣辣一片,身上却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他抬手抹了把汗,苦笑,“我发誓,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他妈都没这么紧张过!” 王警官也松了口气,调笑他,“你还有老婆?” “怎么没有,不止老婆,我还有孩子呢。不过自从进了这里就没再见过了,算一算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不知道那婆娘还记不记他男人,孩子还记不记得他爹。” “……”王狱警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她们过的幸福就好。” “是啊,她们过的幸福就好……”狱警笑了笑,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说什么‘会再见面’之类的话,因为他们都默契地知道,进了这座岛就不会再有出去的机会。 不管是犯人,还是狱警。 “喝杯水吧。”一个戴着口罩的小护士分别给他们一人递过来一杯水。 “哦,太感谢了,我非常需要。”狱警惊喜地接过,一饮而尽,湿润的液体安抚了干得要冒烟的喉咙。 他添掉嘴唇上的水珠,对也接过了水杯的王狱警笑道,“我以前过来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难道是因为来得时间不对吗哈……” 笑声戛然而止,狱警眼睛圆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王狱警暗道一声不好,身后劲风袭来,他反应极快地向前一滚,躲过了那足以让他昏迷上一天的拳头。 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王狱警抽空抬头看向攻击自己的人,对方一身白色衣裤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不是刚才给他们递水的“护士”是谁? 那假扮的护士一击不成显然有点吃惊,他眯了眯眼睛,身形闪动,就要再次动手。 “温小哥——”王狱警低喝一声,成功地让对方停住了动作。 “果然瞒不住你,王哥。”被看出身份的温格伦很爽快地承认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黑沉而犀利,像一把完全出鞘的刀,锋芒毕露暗藏杀机。 “刚才的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你计划了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王狱警与他对峙道。 “我的目的?”温格伦饶有兴味地看着王狱警,对方已经看出来了一切,却不趁着这个时候引来其他人抓捕他,他也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目的,是邱道。” 他随口胡诌道,这个名字一出,却见对面人的脸色猛地变了,“你知道邱道?” 这所监狱里,知道第二区区长的人很多,知道邱道这个名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温格伦打量着他,“等等——王哥,你不会也有秘密吧?” 王狱警沉声道,“今天的这一切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突发胃病,等一下我会送你回到牢房去,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这句话里的含义超出了温格伦的预料,他正要说话,一道冷冷的声音插进来,“这就是你浪费时间的理由?” 温格伦背对着来人翻了个白眼,冷不防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冷嘲道,“我说大舅子,你身上的伤怎么还没好,这都几天了?” 江璃不在,他也懒得扮演弱智的嬉皮角色。 来人正是狄克,他对于温格伦的变脸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准确些说,他应该是一点也不在意,听到温格伦冷嘲热讽的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过去,“这不是我的血。” 他此时已经走到了温格伦的前方一点,后者看着他的背影,一个猜测在脑海中划过。 今天是狄克被分配到第二区的第三天,这三天,他一直都在医务室养伤,按照计划,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着温格伦过来汇合就行,在这之前没有什么需要动手的机会。 然而现在他的身上沾染了血腥味,很显然是已经伤过人或者杀过人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温格伦不假思索地道,“你已经去过邱道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