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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三百年未见,似有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浓浓的:“阿政。”    “你怎知是我?”箫政仍是那个箫政,酷爱墨色长衫,两鬓长发捋拢在后脑编成一股小辫垂于长发之间,腰别一管碧色通透玉箫。    “从小到大,你身上的气息都能让我心宁,”婠婠不知自己此刻的眼里满满都是烟花下箫政的的影子,“你来了就好,快帮我挑个扇面,正举棋不定呢,你看看这个……”    后半夜,烟火消陨,人群散尽,月子湖面的莲灯似告别喧嚣,随着涟漪翩然起舞浑然忘我。    城墙上有一位银袍男子,他的眼睛淡淡的掠过津宁城的街巷,一对影子并肩漫步在湖边,君澈看着那不时轻摇着合欢扇的娇俏身影,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形状。晚风吹起他的衣袍,宛若白露为霜。从未见过婠婠那般娇憨,她总是随性一往无前,似乎只对她眼前那人一切才会有所不同。幽冷之气从君澈紧握的掌心溢出,无奈转身离去。    一路走,一路聊,山高海阔天南地北,不经意间天边已泛鱼肚白。    “我请你喝酒吧。”婠婠看到这天色微诧异,原来几近清晨了。    “嗯?某人这酒量还真是自信,居然敢请人喝酒了。”箫政讶异的看着婠婠。忆起幼时婠婠的初次饮酒,那是箫政出宫历练的日子,他偷藏了一小坛果子酒去破屋里找婠婠,两人在白月光的清辉下对饮,哪知婠婠一杯果酒下肚就开始疯言疯语。语无伦次之际还吐了箫政一身秽物,居然昏睡了三天三夜,害得箫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那时的婠婠因为醉酒整脸红扑扑的浑身发烫还一直呓语,箫政直给她敷了三天的湿毛巾。    “当然是你酒我茶。”婠婠将箫政的思绪从幼时自己的糗事里拉回。    当年师傅让婠婠尝试酿酒,等开坛之时师傅豪饮了一口,勉强咽下苦笑的说了一句:“女娃娃,你这酿的是酒还是醋?”估计也是婠婠太过不善饮酒才在酿酒之事上屡栽跟头。    婠婠带箫政行往月芽楼。    盛夏未至,月芽楼的小池塘里却已是莲叶田田。池子边有一组简易的石桌石凳,婠婠和箫政对坐,祭酒在旁伺酒,庖厨正按婠婠的吩咐鲜炒茉莉着以甘棠现蒸一盏花茶。    祭酒卖力的一一同箫政介绍着自己斟上的这几壶酒,他虽知自己笨拙,但也能看出这箫政哥哥同姐姐之间自是不同旁人。    “祭酒,你颇有王婆卖瓜之嫌。”婠婠打趣的说了一句,祭酒平时不善言辞,今日怎的这般夸夸其谈。    “姐姐,”祭酒看了一眼婠婠,似笑非笑的说,“你不是怕我把箫政哥哥灌醉吧?”    “哈哈哈,”箫政笑的爽朗,“醉了何妨,宿在此处,换你姐姐照顾我呀。”    婠婠白了箫政一眼,低头饮茶不做它语。    这一回,祭酒仿佛窥见了两人之间的前世今生,他深为自己的顿悟而感到开心,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一万多年前的神魔大战,那是一场持久战,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场。而最后箫政的父王——既坚魔尊带领魔域全部力量上了战场意图同天族来个最后的了断,然此战以天族天帝长子身死,既坚魔尊重伤收场。天帝不忍见人间化为炼狱主动休战言和,双方约定在没有涂炭生灵的前提下井水不犯河水,但彼此仍旧暗潮汹涌,伺机而动……    魔尊最终伤重沉眠,而箫政便在此刻衔玉箫而生,魔后因伤情又难产为保子嗣魔力衰竭而亡。是以箫政一出生算成为了孤儿,只是他还有一个叔父,魔尊一母同胞的弟弟——元达。    魔尊在出战前便自知此战凶多吉少,授意元达坐守魔域为摄政王。交代若自己不幸罹难,魔后所出若为公主,元达便是新一代魔尊,反之元达必须全力抚育并辅佐皇子。倘若皇子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元达可取而代之,但仍需保证皇子一世平安。    这一切,在箫政记事起便已听叔父提过。自元达告知箫政一切之后每年会有三两个月将箫政毫无助力扔入魔域市井,摸爬滚打,即使是偷蒙拐骗也要保证自己活下来在命定的日期回到魔宫。箫政便是在其中某一年的历练中结识了孩童时期的婠婠。剩下的时间便是课业和修为的学习,元达对箫政不可谓不用心,但当权越久,看着箫政比自己想象中成长的更快,手里的权利越不舍得放下……此次魔域的叛乱甚是棘手,却也只是让箫政带了一小部军队前去止叛。    晨风拂面,婠婠品着花茶闻着酒香都觉自己要犯困了,手肘托腮懒洋洋的看向通碧的荷叶,心想都是这春困惹的祸……    “蛟王在锁妖塔中困了万年,吞噬了塔中所有妖物,戾气深重,几百年前借着锁妖塔打开投入新妖之时全力叛逃。不知得了何助力居然能从天庭一路安全逃回魔域,他先是找了皇叔,但不知为何两人话不投机打起来了。后出魔宫召集了他从前所剩无几的部下回了魔域北边边界占地为王。起先我并不以此为事,蛟王本就是妖王,数万年前因无力以一己妖界对抗天族便在魔尊的招揽下带部归投魔域。现如今魔尊沉眠,蛟王重召旧部也无不可。但叔父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招降妖王,我估摸着也无不可,就当是历练,一去也耗了两三百年……”箫政娓娓道来。    婠婠直接从瞌睡中惊醒:“蛟王?锁妖塔叛逃?还得了助力?”记得那小鲤鱼说过北极仙宫的慕云仙子恋上一头恶蛟,还为他盗取师门的仙丹,最终被永世剔除仙籍。想来那蛟王是得了慕云仙子的倾慕与相助才能安然逃回魔域。否则他叛逃出锁妖塔便能折损不少修为,还能如何全身而退。    箫政知道婠婠好奇魔域的叛乱,竟不知她对这蛟王这么感兴趣,点了点头,接过婠婠递过来的一块枣泥水晶糕入口,又泯了一口酒。    “看来便是那北极仙宫的慕云仙子了,你见到慕云仙子了吗?据说她爱上了蛟王?”婠婠那八卦的心思又起,连连追问。    “我同他虽是对峙了两百多年,但不常起正面冲突。妖王当年臣服的是魔尊,自从魔尊沉眠蛟王被囚后,众妖多次在魔域发动小规模叛乱,虽无大面积伤亡,毕竟群龙无主于我魔域是有害无益。唯见过几次,身边确实有一个女子,但每次都以帷帽遮面示人,详情便不可知了。”    算了,八卦心止。    “婠婠,跟我回魔域吧。”箫政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两人幼年相识结伴行来,他何尝不惊叹于婠婠的坚韧毅力,他不再是幼时哀怜自己孤苦伶仃的孩童,不再是人手里扯线的木偶,他已有自己人生的决策权无需对谁惟命是从。以前他连开口让婠婠留在魔宫的权利都没有,一切都是叔父说了算,连自己都是一步一步行走在叔父命定的轨道上。后来婠婠有了师傅,自己虽从未见过,但眼见婠婠的成长和她说起自己师傅时满眼的崇敬和依恋。他便知道婠婠心里把缥缈峰当成了家,他更没有立场开口让婠婠留在自己身边。    听了这句话婠婠一怔。    “啊政,我喜欢人间烟火,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云卷云舒。我虽然出生在魔域,但那里从来不是我的家,我一出生便是四五岁女孩的样貌,无父无母,连自己的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在魔域我有你,在蛮荒我有吃吃,但我仍旧不知道我是谁,我要什么。从小在魔域我只知道自己为了求生不能被人抓住,更不能被吸食炼化。我努力修炼,但无师傅领进门我修炼一直不得法。所幸我遇到了师傅,如今我暂且无需为自己的生计和安危所担忧。现在我也想找到师傅,他算是我唯一的亲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我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从未见过你师傅。”箫政看着婠婠褪去玩笑的眼神越发深邃,他知婠婠虽未正面拒绝他,可这已然是答案。    “师傅不喜我带任何外人去缥缈峰,这也是他设立结界的原因。在缥缈峰他经常不打招呼就会出山,也没个确切时间,少则三五天,多则数十载。我曾问过师傅可不可以缔结报信鸟契约,这样我好知道他的近况。师傅摇了摇头说只要缥缈峰的结界还在他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师傅也从来不拘束我的自由,他知道山里闷,自己又常常扔下我一个人,心血来潮他也带我逛过凡间的市集……”婠婠想起这几千年来和师傅的相处自己不由得笑了。    忆起……    “师傅,你昨天教我的招式我已经熟练贯通了,你再教我一招吧。”十二三岁样貌的婠婠一身白衣劲装收剑负手,剑靠于背上,对着廊下靠在躺椅上一手捧花生一手握酒坛的师傅说道。    师傅抛了颗花生米入嘴,不用看婠婠光是听她方才的起式和收式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真真已是掌握那套招式了。    “女娃娃呀,急啥,”师傅饮了一口酒,“就你这样一天要教一套招式的,你想累死师傅呀。还从没见过徒弟领进门累死个师傅的。”    婠婠见师傅打趣抱怨就知道师傅又在犯懒了:“师傅呀,我这不是体谅你吗,你早点教会我万一你以后贪吃又收了个徒弟,我不就可以代劳,您从此就高枕无忧了呀。”    师傅略一思量,顿觉婠婠此话有理,但又不知道抓什么错处好,又道:“女娃娃呀,你这修炼不急于一时,看你这日也练夜也练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赶着练成去报仇呢。师傅看你这几十载里不大长个儿呀,照你这么练下去是要伤筋累骨的呀。赶紧的,收剑回屋休息去,师傅也歇一歇。”说完连打了几个瞌睡。    “师傅呀,你是不是后悔收了我这个弟子呀?”    “当然不是呀,”师傅瞄了眼婠婠,“师傅是后悔捡了你呀。”    哎呀,师傅这话说的,婠婠还真想发脾气撂剑离家出走呢,想想还是算了,就算真使性子估计师傅也不会挽留她的。    婠婠无奈,别人家的师傅甚至恨不得拔苗助长的,可自己这师傅似乎不大喜欢勤快的徒弟呀,为师之道同旁人那都是背道而驰的。师傅这性子那估计也是万万年养成的,说什么也没用,婠婠心里长叹一口气,又起式再练。    ……    箫政饮完酒自离开了。    婠婠回房之时看到案几上摆着一双杏色凤头绣鞋,这是?昨晚她在一个手工作坊里驻足看过的一双鞋……不由忆起三百年前自己那桩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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