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工人有力量~嘿！”一蓝布工装青年骑着自行车哼着歌驶过巷子。　　“哥~，你这自行车不错呀，50块，卖给我咋样？”一平头听到自行车铃，从房里探出头来，对着工装青年说。天天看到别人骑自行车的帅气样子，自己心里那个羡慕呀，自己要能有一辆，骑上铁定比他们还帅气。　　工装青年乐了：“想什么好事呢？50块，凭啥卖你呀，真是好笑哦！”　　“别呀，你们这很快就要迁走了，这车也带不走，卖我好咧。”平头急忙喊道，既然工厂要迁了，这带不走的车，自己买下也好。　　一听到“迁厂”，青年顿时就不高兴了：“乱讲什么！”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就骑走了。青年名叫陈载昌，初中毕业便在红旗罐头厂车间主任唐素悦的大嫂介绍下进厂当了一名光荣的工人，作为兄妹4人中最小的，家用主要靠大嫂和正上大学四年级的大哥补贴，挣了工资，也没上缴，3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自己攒了5个月的工资，再贴些工业票才买了辆沪市产的全国出名的凤凰牌自行车。今天在车间工作就有人悄悄地拉住自己说，厂子要迁了。开玩笑，真迁厂了，自己几个月工龄的职工，其他厂那愿意招自己啊，现在可多人找不着工作了，一起初中毕业的，能像自己一样直接成为工人的，能有几个？多的是走街串巷无所事事，干点偷偷摸摸的事，讨人嫌的小流氓。不是每个初中毕业生都有一位当车间主任的大嫂。　　“载昌回来啦？”听到咣啷的停车声，一位25岁上下的年轻少妇从拿着一把葱一扇窗后探头打了声招呼。　　“嫂子。”陈载昌应了声，走进厨房，低声问他嫂子：“咱们厂真的要迁了吗？”　　唐素悦择菜的手一顿，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陈载昌：“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啊，厂子里的人呗，看吧，不出两天，大伙准知道。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吧。”　　迁厂确实在计划中，但是按步骤还没到公开的时候，唐素悦不想违反组织纪律，便开口：“诶哟，家里没糖了，你去供销社买点。”　　“又没糖了？”陈载昌没反应过来，只是前几天他刚买的糖，他妈说他挣工资了，自己掏的腰包，还贴了糖票，难道这次又是自己贴？想了下，还是伸手，嘻嘻笑道：“嫂子，你总得给我钱吧。”　　“就知道护着自己那点钱！”唐素悦笑着打了他的手，但为了打发他出去，还是给了。　　“我的钱不都买自行车了嘛，上下班多不方便呀，嫂子您挣得多嘛。”拿了钱，嬉笑着向外走去，骑上那凤凰牌自行车风一阵地走了。　　唐素悦放下葱叹了口气，厂子是真要迁了，到偏远的桂省去，听说那里都是山，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去。自己是干部，要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国家培养了自己，关键时刻总不能拒绝的，她是要去的。这些年，作为家里的长媳，当了七八年工人，有文化、能干、又拥护国家，两年前已经是车间主任了，一个月能拿80块的工资，丈夫陈载荣在沪市大学读大四了，每个月也有20块的补贴，这一大家子就数自己挣得多，这些年都靠小两口支撑，自己还生了2个孩子，大的3岁，小的也才不到1岁。上有公公婆婆，下面和一个成家的小叔子陈载发，还有最小的陈载昌一大家子都吃一锅饭，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小姑子也时常带着一个小外甥回来看外公外婆，招待些还是要的，生活压力不可谓不大。知道都是自己两夫妻养家花钱大，可也没办法，两老人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陈载发没什么文化，一直没什么工作，迁两年自己升了车间主任，才把他拉进厂做了临时工，去年娶了媳妇周晶晶，但手脚不够勤快，也毛手毛脚，一直没有转正，他媳妇觉得干了那么久的临时工也没能转正，削水果皮也烦，也就不愿意干了，现在待业在家，偶尔给街坊邻居修修电灯水管，能拿几个鸡蛋几把菜，但也没什么收入。周晶晶刚嫁过来时，托她帮忙进厂，但是去年厂子已经困难了，没什么活，塞不了人，现在工作难找，也就一直没有工作。小叔子陈载昌去年6月初中毕业，好歹是初中文凭，算是文化人，费了点劲，介绍进厂了。小姑子陈橙3年前就嫁给了本市的一名工人，只是家里人多，就他一人挣工资，娘家离得近，难免带着刚1岁的小外甥回来补充营养。唐素悦想着，沪市繁华，这家子没吃过苦，能愿意跟自己到山区支援吗？不跟去的话，这家子生活费用怎么办。越想越烦。　　“妈妈——”一声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瞬间打破了唐素悦的沉思，这是他的大儿子陈明凡，丈夫起的名字，明凡，希望孩子知道自己本身平凡，需要奋发向上。　　小火箭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唐素悦接住他，一把抱了起来。“放学堂啦？今天乖不乖？”　　“乖着呢，我乖孙可听话啦。”接话的是婆婆，公公怀里还抱着小女儿陈珂，老两口平时在家带带孩子，接送正上托儿所的大儿子凡凡。　　“饿了吗？饭马上就好了。”　　“怎么还没好呢？我们出门的时候，老二媳妇都准备做饭了。”婆婆疑惑，走进厨房帮忙去了。唐素悦能挣工资，家里花的都是她出，老二媳妇不上班，在家做饭，今天怎么不见人呢？　　“我回来时，鱼在案板上，晶晶他们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唐素悦也疑惑着，干活半途而废，摇摇头，辛苦上班，下班还得做饭。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陈载发夫妇，两人脸上都带着笑，陈载发扶着周晶晶的腰进门了。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这是去哪了？饭都不做了？”　　周晶晶面色讪讪，陈载发连忙说：“妈，以后晶晶都做不了饭了……”没等他说完，老太太便不高兴地回道：“怎么就做不了啦？”唐素悦也很诧异，望着他们两。　　做不了饭，这是周晶晶在回来的路上跟丈夫商量好的，本来大嫂上班舒舒服服地拿高工资，丈夫辛苦做了几年的临时工都没能转正，自己想进厂也进不了，反倒在家当保姆，伺候一家子。今天本来想做饭，刚想刮鱼鳞，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也不想做饭了，赶紧找了丈夫上医院。反正去医院花的钱，后面找大嫂补上就好。一检查原来是怀孕了，小两口在高兴迎来小生命的同时，周晶晶想到这样以后就可以不做饭了，于是哄着丈夫说自己做饭闻到不舒服，以后不能做饭了。　　周晶晶不好接话，捅了捅丈夫，陈载发笑着开口：“爸妈，嫂子，晶晶怀孕了，闻不得味，今天想做鱼都吐了。”　　“怀孕了？”老太太听到怀孕了，脸色好了些，“进屋坐吧，别在这站着了。”　　周晶晶更乐了，果然怀孕就是好：“那以后就麻烦妈跟嫂子了。”　　“准备开饭了。”唐素悦回厨房端菜，嘀咕道：“这小昌去买个糖那么久。”　　这时候陈载昌正被他周末回家的大哥陈载荣训着呢。自从他买了自行车，成天得瑟，见着小姑娘就搭讪，这回买糖回来正跟巷口的小姑娘炫耀自己的车呢，他哥就过来给了他后背一大巴掌，惊得他车子都倒了。一路被大哥数落着回了家。　　餐桌上，周晶晶闻到鱼味，又不舒服了。见状，唐素悦说：“要不先把鱼端下去吧。”只是这年头有点鱼肉已经是难得的了，纵使唐素悦能挣钱，每周也只能买上那么一次肉，大家都想吃，包括周晶晶，只是肚子不争气，总想吐。　　陈载昌急了：“别啊！”　　最终老太太发话了，“老二媳妇，夹点菜，回自己房里吃。”别你吃不了，让别人也吃不了。　　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电视机都还没有，吃过饭大家也就洗洗睡了。一家子人就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两个老人从苏北到沪市逃难打拼挣下点钱，自己盖的，三室一厅，老两口一间房，老大两口子一间，原本老二和小儿子一间，自老二结婚后，只能在客厅新隔了间小房间给小儿子住着。　　在一张木板床上，睡了4个人，两个孩子在中间，唐素悦两夫妻在两端，哄了孩子睡之后，陈载荣把孩子抱到一旁，蹭到素悦旁边，搂着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媳妇儿~”素悦一手抵着他胸膛，忍不住笑了，每次都这样，周末回家就会早早哄孩子睡，再爬过来。这也是陈载荣对她挺好，不然哪个能忍得了养一大家子人。但是今天她却心里烦地很，忍不住开口说：“我们厂要迁走了。”　　“嗯？”陈载荣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刚想亲热，脑子根本不想动。　　素悦又补了一句：“我得跟着迁到桂省。”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两人都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