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宜宁从北海道回来,就接到姚雯电话,说要给她送酒酿过来。 挂了电话,凤宜宁看看时间还早,就快步去附近超市买了几样东西。等她赶回来时,正看到姚雯在她家门口锁自行车。 凤宜宁放下东西,要去泡茶,被姚雯拦住:“我来给你送酒酿的,马上要走。麟宝哮喘发作送医院了,现在时凯陪着,我马上要过去。” 凤宜宁一听是人命相关,便不再客气,接过酒酿,询问了几句麟宝的病情。 到此一切还算正常。 凤宜宁正疑心,难道姚雯还不知道她和雪晨的事?姚雯忍不住了。她扫了眼刚洗过、在太阳底下摊晒着自己的旅行箱,说:“你什么时候从日本回来的?” 凤宜宁顺着她目光瞥了眼箱子:“昨天。” “好玩吗?” “还行。” 姚雯定睛看看她:“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宗家都为你天翻地覆了。” 凤宜宁不说话。 姚雯好奇:“你和雪晨……不是认真的吧?” 凤宜宁勉强笑了笑:“对不起,你介绍宗时捷给我认识,是一片好意,我也是认真考虑要和他好好相处,但他不适合我。后来发生了这种事……我想过和你说,但又觉无从说起。” 姚雯沉默了会儿。她其实除了怕被宗家人指责外,并无太大感触,但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所以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和态度都显得生硬许多:“你想过没有,雪晨还未成年……” “他正月里的生日,已经十八岁了。” “不是这个问题。你和我一般大,要在旧社会,你都能当他妈了。你保养得当,现在看着还能骗骗人,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他风华正茂,你却是个老太婆了。到时他甩手走人,你怎么办?” 凤宜宁笑笑,心想:“切身相关的事情,你都能替我想到,我还不明白吗?” 她朝窗口走了几步,低头看有点凋谢的水仙花。 姚雯说:“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要头脑发热,一意孤行,以后别人说你,只会难听百倍。” 凤宜宁抬头再次看着她:“我去给你泡杯茶吧。” 姚雯不太高兴:“不用了,麟宝病了,时凯一个人守着,我得过去。我责任心强,可受不了自己给人添麻烦。” 她赌气般说完,一阵风似的刮到门口。凤宜宁跟着她,她又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怕伤了同窗情谊,回头叹了口气:“宜宁,你向来比我感性。你相信爱情,不愿轻易妥协,我虽然不大明白,但也是赞赏你的。但我们的生活里有太多东西,爱情不过占据某个很小的角落。你别太固执,为了角落,毁了人生的格局。” 凤宜宁一惊,没想到姚雯时至今日还能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来,她点点头,真诚地说:“谢谢你,我会仔细想清楚的。” “我公公他,现在每天看着雪晨,一步不许他出门。雪晨也是可怜。他倒一句没抱怨。” 凤宜宁可怜兮兮地看着姚雯。姚雯看看表:“我真的要走了。公公他让我转告你,雪晨以后不在你这补英语了。他暂时没说拿你怎么办,不过他和他老婆心眼都多得很,他们又在出版局做,你也要小心点。唉,要是你真不想跟时捷好,就离宗家远点吧,不用顾虑我。” “谢谢你,我明白。” “宜宁,我现在是人家的媳妇,有时不得不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事情,希望你别怪我。” “怎么会?我一直记得你是我转校后、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姚雯怔了怔,随即笑了:“你啊。我真要走了,酒酿记得吃。你不是爱吃水潽蛋么,可以放在一起烧,很好吃的。” 姚雯嘱咐完毕,去门口取了自行车,骑上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 凤宜宁好几天没见宗雪晨了,幸好这两天布扎迪的系列书下印厂,她怕出问题,时时在厂里盯着,偶尔想到,觉得心里似乎空了一块,转瞬又忙起事来,空也就让它空着。 这天,她难得没去印厂,一整天呆在办公室。早上选题会开好没多久,瞿兰和几个刚进社的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瞿兰见到她就说:“凤老师,外面有个很——帅——很——帅的男孩子找你!” 凤宜宁本来在校稿,心情跟洗衣板一般平固,一听这话,仿佛一颗火种落到森林里,浑身瞬间燃烧起来。凤宜宁咽了口口水,问瞿兰:“他叫什么?” 瞿兰说:“他说姓‘宗’。” 话音未落,一旁竖着耳朵的石冬梅叫起来:“哎哟,宗时捷的弟弟来了。宗时捷怎么回事?自己不出现,光打发他弟弟来缠人。” 凤宜宁没听到这几句话,她努力抑制自己立即跑出去的冲动。 经过衣帽间时,她对着落地镜照了照,却看不清自己。她糊里糊涂地想,她一贯收拾妥当,现在也应该可以出去见人吧。 人像腾云驾雾一样出了大楼,她暗暗诧异:“以前也不是天天见他,怎么这次几天不见,就好像劫后重逢、隔了半辈子呢?” 宗雪晨笔直地站立在大楼门口,他惯来平静的脸上也显出焦灼之色。 凤宜宁看到他,一手捂胸,还在强抑激动,他已经不管不顾,冲上来抱住她了。 “对不起,那天没送你去机场。”宗雪晨今天十分饶舌,赶着把他们除夕分手后的事告诉她。 凤宜宁似听非听,忽然意识到两个人堵在大楼门口,虽然不是上下班时间,但耳目众多,这样子也太惹人非议了。 她拉拉宗雪晨:“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说。” 宗雪晨摇摇头:“爸爸看得我紧。今天返校,我朋友帮忙,我才有机会逃出来,马上就要回去。”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符坚义在一旁催促:“宗雪晨,时间,时间!” 凤宜宁这才注意到他。她隐隐有心碎的感觉:“你要走了吗?” “你上次,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会变成这样?我回忆你最后看我的眼神,才明白过来。” “你下半学期要好好的,也许等你进了大学,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以后你想到什么,都要告诉我。” …… 他们话太多,时间太少,自说自话了一阵,谁也没听明白对方的话。他们笑了,笑完却又陷入沉默。 宗雪晨恶狠狠地再抱了凤宜宁一次,在她耳朵上亲了下,低声说:“你真瘦。我会回来找你的,你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看到符坚义,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凤宜宁要她邮箱地址。凤宜宁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胡乱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给他。 宗雪晨似又要过来抱她,被符坚义拖着走了。符坚义好奇又亲切地和凤宜宁道别:“凤老师再见!抱歉,这小子爸爸还在校门口等着,我必须把他弄回去!”宗雪晨一步三回头,难得像只委屈巴巴、被人带离主人身边的小哈士奇。 凤宜宁等他们走远了,才擦了擦泪花,返身进入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