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很年轻,他不好意思凶学生,学生渐渐不拿他当回事,每次他的课上到后来,就像开茶话会。除了前两排学生收敛些,后面的私语、喧哗、分吃零食……闹得太不像话了,老师就说两句:“安静些,安静些啊!”安静了几分钟,喧嚣照旧。 宗雪晨坐在第三排,他后面两个女生从上课起就没停过。他们班一个女生似乎和外校的男生陷入热恋,他们班主任找了双方家长谈话,然而当事人死不悔改。 “听说他们还一起领养了只猫。” “我也听说了,是明明的主意。她说猫就像他们的小孩子,他们共同的念想,即便他们中有一个承受不住压力,屈服了,只要这猫、这念想还在,他们就不会分开。” “哇,感动死我了!可为什么是猫?猫能活多久?” “活到高考后总没问题的。” “要是我,就养乌龟。” “说到乌龟,你今天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在卖乌龟钥匙圈?” “哎呀,我就是看到,才说起乌龟。那个人太残忍了,把活的龟苗封在钥匙圈内,龟苗受不了,在那里动来动去的。要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与宗雪晨同一排、隔条走道的符坚义回头嫌恶地说:“你们小声点好不好?听不到老师说话了。” 他声音粗豪,老师也没听他说什么,就怯怯看了他眼,说:“安静些,安静些啊!” 后面的女生说:“这下听到老师说话了吧。” 周围人一阵哄笑,符坚义气倒。 ××× 宗雪晨下课后去他二哥公寓等他。小区保安认得他,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说宗时捷刚刚回来。 宗雪晨吃了一惊,他想:“二哥平时不到□□点不会回家,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心中不快,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宗时捷住的公寓大楼在小区最里面。宗雪晨走走停停,五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十五分钟。他想来告诉宗时捷:交给他的任务,他完成不了,以后他们之间的事,请他们自己解决。但事到临头,他又不想说了。 凤宜宁要是知道他半途而废,不再上她的课了,会难过吧?她虽然对着他的满腔热情泼了一首《摇篮曲》,讥讽他不过一个想入非非的小孩子,但他总觉得,自己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难道就不值得珍惜? 电梯出来,右拐走到底,就是宗时捷的房间。宗雪晨每次来都会小小羡慕,巴不得自己也早日独立,能有单独的生存空间。 他抬手按了门铃,铃响三下,穿着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的宗时捷从里面开门。他看到宗雪晨,吓得跳了跳:“你怎么来啦?” 宗雪晨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微微扯开弧度,很快又收拢:“找你有事。” 宗时捷夸张地拍拍自己胸脯:“你从学校过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宗雪晨耳边回荡着《摇篮曲》的节奏。他一撇嘴,十分严肃地说:“二哥,我想另外找英文家教,你和凤……宜宁的事,我不管了。”他头一次在人前念出她的全名,心里有种激越的甜蜜。这和他自己背着人在草稿纸上写一千遍她的名字,还是不一样的。 宗时捷没有像宗雪晨预料的那样深深震动,他仅仅收缩眉心两毫米,就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本来不该把你牵扯进我的男女关系里。不过,如果她补课水平还可以,你依旧可以上她的课,完全不必顾虑我。” 他出来的时候,门半开着,宗雪晨眼尖,瞥见里面一个穿内衣的女人身影一晃而过。宗雪晨脸红了,疑惑地看看宗时捷。 宗时捷有点尴尬:“我同事。她碰到伤心事,我安慰了一下。这事可别告诉凤宜宁。” 话音未落,谁的手机响了。 宗时捷说:“今天不巧,我待会儿要去参加上司的婚礼。家教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想上她的课,那我去和她说。” 门内探出半个肉鼓鼓的身体,一个年轻女人笑说:“打扰一下,时捷,他们在催了,你好了吗?” 宗时捷介绍了一下:“我小弟,宗雪晨。我同事,徐小慧。雪晨,今天……” 宗雪晨对徐小慧的热络招呼听而不闻,连带对宗时捷都是一包气。他冷冷地瞥了他二哥一眼:“请忘掉我刚才说过的话!” 宗时捷叫了几声“雪晨”,宗雪晨头也不回地从楼梯间走掉了。 宗时捷犹豫要不要追,徐小慧手上的手机又响了。徐小慧一边冲手机保证:“来了,我们马上来了。交通堵塞,我们有什么办法?马上来了!”一边以眼神催促宗时捷。 宗时捷只得回转房间,收拾好了,匆匆出来按电梯。 徐小慧也跟出来:“刚才那真是你弟弟?他找你什么事?” 宗时捷没正经地说:“我派他到我女朋友身边当卧底,他来给我通风报讯呢。” 徐小慧冷笑:“利用小孩子替你追女人,小心不得好死!” “唉唉,刚才是谁死去活来的?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咒起我来!” 徐小慧笑着推开他:“别闹了,还走不走啦?老古的婚礼,你敢迟到?话说回来,小孩子不懂事,你当心派出去收集信息的,反变成传送情报的了。” 宗时捷想起宗雪晨刚才气鼓鼓的样子,一面为他维护凤宜宁而感到窝心;一面又觉得他这么快就弃自己倒戈凤宜宁,未免太岂有此理。 ××× 凤宜宁刚回到家,换好了起居服,就听到有人“啪啪啪”地拍门。 她赶忙下去开门。门一开,宗雪晨便凑上来,塞给她一只装了水的塑料袋,袋中有一只小龟苗。凤宜宁看看半死不活的龟苗,又看看气喘吁吁的宗雪晨,不知说什么好。 宗雪晨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胸中的积郁一炮仗散了个精光。凤宜宁极难得看到他咧嘴而笑,心里瞬间也是一亮,好像开出了无数朵向日葵。 “这是?”凤宜宁举了举手中塑料袋。 宗雪晨一把包住她的手,不重,却有力:“我买的乌龟。家里有小孩,不方便养,请你帮我养着。” 他说完转身就走,走到弄堂口,却又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便一口气跑回来。他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反射着阳光的露珠,他似鼓起了千钧勇气,一字一顿地向凤宜宁宣示:“以后我上你的课,和二哥再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