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衣曲惊醒时,已过中午,冰冷的汗液浸透了床单,连带着被子和枕头都是半湿的状态,更别提潮乎乎的睡衣了。
转过头,看向落镜中的自己,面容惨白,头发蓬乱,只是嘴唇上鲜红的牙印还能证明他活着……
章衣曲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梦中恫恐的景象,可越不去想,回忆在脑中就越清晰,甚至只需为回忆撕破一个小口,它就能重新编织好。
蛇群们吞吐着腥红的信子,斑点、条纹、或是不规则的花纹密密麻麻的在地上蠕动、盘缩。漆黑锐利的双眼时刻盯着眼前男人的身影,蛇鳞滑过枯枝烂叶和动物尸体,带着泥土和腐臭味向他涌来。
冰凉而麻人的触感一点点包裹住章衣曲的每一寸肌肤,抽搐的四肢和发麻的头皮加深了恐惧。视觉、听觉、甚至是痛觉都太过真实,章衣曲亲眼看着自己被蛇群缠绕至死,片刻后他会再次惊醒,但身体还是被蛇群包围。
梦中梦,这是刘酥特意吩咐的,算是惩罚中的最高礼遇,唯有反复经历痛苦,才能记住痛苦的滋味。
章衣曲提起虚弱的手臂,轻轻擦掉额头上冰冷的汗珠,干燥的嘴唇也翻起了死皮。掀开被子,看着完整无缺的身体,竟有种绝后余生的荒谬感……
他拿起手机,十多通未接来电,多数都是店长打来了。
完蛋了!
这梦中梦不从头做到尾,可是醒不过来的。
他还想编撰个什么理由,突然电话响了,他盯着熟悉的名字,心里一沉,声音也冷静下来“喂,李医生,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语气急迫,让他赶紧来趟医院。
章衣曲随手抓了件衣服,火速赶出门。刚过初冬,寒风习习,浑身充血的他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他往住院楼奔去,医生在电话里说,妹妹病情加重,已经送去了重症监护室,早上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
“都怪我!!”章衣曲自责地捶打着脑袋。赶到监护室门口,大汗淋漓,衬衫都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我是章语秋的哥哥,她现在怎么样了?”章衣曲抓住医生的胳膊,眼神惶恐不安。
“度过危险了。”医生数落起他“你也真是的,就请个护工看着她,你们家其他人呢?要以后再联系不上你,怎么办?”
“不会的,真不好意思医生,”章衣曲听妹妹脱离危险,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医生临走前,说:“记得去交医药费,都拖欠很久了。”
“好的,好的,马上就去。”章衣曲坐在椅子上,喘匀了气,看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喉间一阵梗塞。
章衣曲从小原有个幸福的家庭,可惜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他还未从痛失双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十一岁的妹妹却被查出了脑癌,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垮了章衣曲。为了高昂的医药费他拼命工作,就算当个骗子又如何,面子哪有妹妹的命重要!
“哥。”
闻声,章衣曲抬起头,看着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妹妹被推出来,他赶忙上前,柔声的说“感觉怎样?还难受吗?”
妹妹轻轻摇头,满脸愧疚“又耽误你上班了。”
“说什么呢,你没事就好。”章衣曲看着妹妹的样子,侧过头擦掉眼角的泪“我推你回去。”
回到病房,章衣曲为妹妹盖好被子,没多久她便睡着了。护工端着饭盒从外面进来,看到章衣曲,忙抓起他的手臂,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强硬地问道:“你都两个月给没我结钱了,你要在赖着,我可不干了!”
章衣曲忙比了个嘘,推她出去前,转头看了眼熟睡的妹妹“阿姨,你等我这个月发工资的,我肯定给你,你看我妹妹还在着呢,我也跑不了。”
“那不好说!我可问过医生了,医药费你还欠着。”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边说边指着章衣曲的头,面目丑陋“就你妹这病,保不齐人哪天就没了,你还能……”
“你再说一遍!!”章衣曲截断话音,厉声喝道:“要钱是吧,行,我现在就给你!”
他掏出一万块钱,抓过护工的手,重重拍在她的掌中。
这一万块,还是昨天讹刘酥的那笔。
“害,你有钱不早说。”护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拿了钱态度大变“你妹我肯定帮你照顾好喽,只要你每月按时给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