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来说过脏话的次数,可以说是,只用一根手指头掰着数都绰绰有余。
在小学的时候,只知道乖乖坐在座位上看自己的作业的小温朝,下课的时候从来不和同学们一起玩。
无论是在走廊里乱跑乱叫的那堆,还是聚在教室某个角落嘻嘻哈哈的那些,抑或是勾肩搭背去上厕所的那几个,这些人里面都找不到温朝的身影。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被美色吸引住的小女孩,不停的给他送从家里带出来的名贵糖果。
肥嘟嘟的小丫头捧着一盒进口的糖,把铁皮盒开出一个小口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给他,“温朝,这是我爸爸从Y国带回来的巧克力,给你一颗!”
然后还更大声地朝其他眼馋了很久的小孩说,“我只给你哦!”
简直是来自班霸的独一份宠爱。
但是温朝从小被奶奶严格地教育,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因此,就算是很让他心动的糖果,温朝也从来都没收下过。不太爱说话的小温朝只是道了句谢就拒绝人家小姑娘,又接着低下头去做他的练习题。
人小姑娘也怪尴尬的,为了避难这种僵硬的局面,她转头就把头分给另一个眼巴巴地向她讨了许久的小男孩。
一而再,再而三的。
所有的小姑娘都被接连的拒绝伤透了心,还以为温朝是个谁都不愿意理的怪小孩,从此以后也再也不缠着他,还带着全班的小同学一起不和他玩。
可小温朝心里其实好羡慕那些可以一起玩,一起分零食的小朋友。
他总是坐在窗边,假装自己在认真地做着作业,耳朵却竖在他们身后,把他们的聊天内容听得一字不落。
“我操,真好吃!”
“我操,真的,再给你一个!”
一二年级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听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满口我操,只觉得帅呆了!
这两个字好像是身份的象征,是成熟的标志,是拥有独立人格的证明。
于是他们不知道意思也在那里一口一个我操的,胡乱地当做语气助词乱用。
天真且讯息闭塞的小温朝听得一知半解,还以为这是什么新潮的语气词,专门用来称赞什么东西很好吃。
他把这两个字记在心里,准备晚上吃饭的时候称赞一下奶奶的手艺。
“我吃完了,谢谢奶奶。”
“乖宝贝,自己去看一会儿电视吧。”奶奶还在继续吃着爷爷给她剥的虾,看温朝一动不动地做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不由得问道,“宝宝怎么了?”
“奶奶,你做的菜真好吃,我操。”
“……你说什么?”
“最后两个字是什么?”奶奶一下子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又问了一遍。
小温朝睁着大大的眼睛,表情冷静而真挚地,掷地有声地重复道,“我操。”
一瞬间屋子里很安静。
温爷爷在一边剥着花生米下酒,听到这话连手都不敢动了。
奶奶之前是大学里的教授,退休后又被返聘了回去,重新带着一届届皮里皮气的小毛孩。
她平常最烦现在的小孩动不动脱口而出的脏话,也因此在这方面对温朝管得严格得很。
“萍芝啊,孩子还小……”温爷爷声音有些弱地开口,他得先出面承担火力,尽量争取为温朝减刑。
“温朝,”奶奶根本不管边上那老头探出脑袋来讲了些什么,她严肃地开口,“奶奶知道你是想夸夸奶奶,奶奶很开心。但是我要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温朝听了这语气,心下有点慌张。
这不是他向来拿手的奥数题,他不知道标准答案。
小温朝无措地摇了一下头,声音犹疑,半响后才慢吞吞地回答,“……可能是很好吃的意思。”
“那奶奶现在告诉你,你刚才说的两个字,是很不文明的,只有流氓才会说的话。这不是我们应该说出口的字,你能明白吗。”
“对不起……”
“小朝,你不用和奶奶说对不起,因为你的出发点是好的。”看着宝贝孙子有点内疚地低下头,她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着,“奶奶只是要告诉你,如果道听途说到什么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一定要自己先做求证,多个途径了解掌握。”
“不要只是简单地,把认知停留在可能的层面,就随意地摆出来使用。你应该培养严谨的求知习惯,可以做到吗?”
“好。”不只是嘴上答应,温朝之后一直贯彻落实着宋萍芝的指导思想。
到底还是疼爱自己的小孙子,奶奶自然是舍不得打骂罚的,温爷爷的胆战心惊可以暂时收一收了。
人生第一次说脏话,还是个乌龙局,温朝自此对这个行为避而远之。
第二次是,上次听到施泽传来的小道消息后的那一声“靠”。
(前提是,如果靠也算脏话。)
那么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是今天晚上。
背靠着玻璃窗,楚易身后是大片大片树叶铺积起来的摇曳背景,她披散着头发。
长发卷曲,蓬松的厚厚一层披在身后,她原本有些棕黄的发色,现在在昏暗的光线下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一双眼忽闪忽闪的,含着笑意望着温朝,整个人像个瓷白的娃娃,嘴唇却艳得水润,葱白纤细的手指点在上头,她整个人跟个妖孽似的坐在那笑得惑人,“是不是很好吃呀?”
温朝沉下眼神,片刻后无言地收回视线,伸手拉开驾驶座的门。
在他开门下车前,楚易清楚的听到一声低咒。
虽然声音极轻,且温朝的吐字也很飘忽,但因为这个字平舌音的声母说出来太过清晰,很难让人忽视。
退一万步,就算他说的不是“操”,那至少也是“嚓”什么的!
芜湖!朝朝说脏话啦!
只不过,心爱的逗弄对象突然下车了,楚易有点摸不着头脑,跪在座椅上,扶着椅背看他要往哪里去。
温朝独自快步走到桥边,背对着他的车和里头的人,望向水面,平复着心中澎湃的心潮。
平时装得乖乖甜甜的,可又这种时候撩起人来没边,偏偏她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能察觉到,楚易刚才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
能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吻我。”
是,就是这句。
他索性帮她说完整算了。